21父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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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已矣，如今的魏王割据南方与北面的辽国分立，魏王成了魏帝，顺带着的王后王氏成了皇后，王丰广成了国舅，公子们成了皇子，王女们成了皇女。
在秦流萤贵为公主的目下，她最烦恼的莫过于被许给了王国舅做三继。
更让她烦恼的是，在这种状况下，众人对她躲避不及，曾经围在她身边讨好的都鸟雀状散去，连求助都无门。
这应该算是她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之一。像是个傻子一样的像两个男人求助，然后被两个男人拒绝，这样的羞辱让她几乎想要退出社交圈。
可是到了第二天，生活依旧在继续，秦流萤并没有回宫，心情烦闷，到了庄子上散心。魏帝实在是心疼她心疼紧了，竟还在京城之郊给她建了座庄园，其中雕梁画栋、精美绝伦，与宫中唬人的天家贵气不同，这座庄园建的富丽堂皇，格外细致精美。若是面积大一点，当做行宫也够了。
秦流萤却是到这里散心的，想着命运无可预测。
当年她为了不嫁王家表兄弟而绞尽脑汁，谁想会有一日她明文正式地要去给他们当后妈了？
真是让人无语。
到了此时此刻，她并不想认命，可也会丧气地想：我真的要去做这户人家的三继主妇吗？
未嫁前她是得宠得势的爱女，嫁了人后……王国舅这样的，秦流萤觉得如果不被牵连那才叫怪事。
她也根本就不想学众多种田文女主，去改造“渣男”——这位已经非人类，秦流萤也不想花力气把他改造成人。
就算是名义上的外甥女，他当舅舅的能去逼迫外甥女的侍女，根本就是畜生了。
真的要嫁给他吗？
秦流萤在惆怅中，即便华宅精美，景色怡人，秋日中姑娘也因心事显得更为慵懒。
直到下人过来和她回报，“今早贺兰府上送来时令瓜果，请公主示下如何处置。”
“是哪一房的送来的？”
“说是二房的夫人。”这下秦流萤也明白了。
其实贺兰家能一直记挂着她的除了贺兰致行也没其他人了，只是每回的名义总要借了女眷来。
身边的大宫女阿来也是知道这其中缘由，更知道前一天的事，怕秦流萤气上，便先劝着，“殿下，这时节瓜果正当季，多得了些也不算贵重。只这片心意难得……”
出乎意料的，秦流萤语气只是平淡，“既然如此，便把鲜果拣出几筐送到宫中各处。”
阿来倒是惊讶了起来，明明前一天秦流萤对贺兰致行的话气到要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怎么就一个晚上……就和没事人一样。
秦流萤是看出她想法了，淡笑，“又什么奇怪的，该怎么来就怎么做。”
阿来还是有些不明白，只能应道，“是，除了鲜果还有其他东西，公主可要过目？”
她也无不可的点头，侍女们次序井然，皆是衣料名香之物。
织法细致的丝绸、提花料，连冬日的毛料都想到了，各式的香料，最让人喜欢的是一只博山炉，上首是只凤凰，会有盘龙与云纹，下面的高柄是错金的，样式古朴精致，最能博女子喜爱。
看到这样的礼物，秦流萤也是一笑，“真叫他费心了。”
他是谁也不用明说。
正如贺兰致行把秦流萤的脾气看透了一般，昨天的话秦流萤气归气，却也明白人家没做错，只是说了实话打脸罢了，这实话还是她上讨着去被人羞辱的。
两人那么多年的情分，绝不是这么一时半会就可以打消的。大表哥实在是把小表妹看透了，知道这个时候来给妹子顺毛一准没错，而事实上是，就算秦流萤明白，她也愿意吃这一套。
这样一件礼物，倒让姑娘心情好了起来。
日子还要照常过，秦流萤微笑起来，指着衣料等物，“这些先收起来，好制了新衣，将鲜果先整出几筐，我要进宫亲送阿爹。”
一屋子的女人都是惊呆了，前一会儿还是秋乏无力的慵懒样，现在这就算心情好了？
客妈妈就一面让小宫女去收拾了，一面问她，“殿下这是……有了主意了？进宫去要什么打扮？”
秦流萤也是心血来潮了，“借花献佛罢了，一样要做的人情，总还是自己跑一回让人记得住。”
贺兰致行对小表妹的体贴周到，旁人都看出来了，大概也就只有正主还没意识到。
自她还幼时，大表哥就会时常送上贴心而不特别贵重的东西。看着就能明白送礼的人是动了心思的，并不择了珍宝古董，这类东西秦流萤多的是，他送得再贵重也比不过宫里。多是送的新鲜瓜果时蔬，一到了时令就先送来尝鲜，因是给女子送礼还会有衣料香料，实惠却又能带些雅致。
这样时常的赠礼，贺兰致行也是替秦流萤着想。
有一次表妹姑娘见面就对表哥笑问上了，“你送了我这么多的鲜果，我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么多，你给着我尝鲜也就罢了。”
表哥的回答很宠溺，“吃不了你就去做了人情，这样也是好的。”
这样周到而怜惜的心思，当时的秦流萤并没有理解。然而过了那么久后，只要回忆起来，都觉得心中是暖的。
此刻，秦流萤就简单的打扮进宫，给宫内的长辈亲人送鲜果。
虽然从未意识到，但潜意识中她与贺兰致行的关系已是这样自然而到了让人习惯的地步……和他有关的事都已是习以为常。
到了宫里要觐见她父皇，结果还见不到。宫人们告诉她，皇帝为了躲华贵妃躲到皇家道观太平观去了。
左右一分析，秦流萤也就明了：华贵妃的女儿要去和亲，这做人亲妈的能依吗？得宠了十多年的女人，此刻必然要使尽浑身解数——这正和贺兰致行给出的消息一致。
魏帝实在是被宠爱的小老婆给缠怕了，只能躲去太平观了。
其他后宫女子或许不能随意入观，对秦流萤却是无妨的。当年她八岁病得死去活来都要准备后事的时候，她爹为了给她祈求平安，还让其“出家”，甚至还有了道号。
秦流萤只得先拜过地头，孝敬完几个后宫长辈，再出宫去了太平观。
太平观并不远，因是皇家道观，出了宣平门外面就是。
观中做法事的诵咏声清晰可闻，微妙而庄重，让步入者不由得就放慢步子，心生敬意。
通报后，出来接秦流萤的仍然是魏王身边服侍时间最长的李保国。
李太监也是透着无奈，近来不但皇帝烦公主，连他们这些服侍的人也烦，特别是被指婚了的三个公主。
只是李太监平日没少收八公主好处，关系也还好，这时也只能恭敬地引人入内，还要提醒道，“圣人正是烦闷的时候，殿下也劝着些。”
秦流萤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平静地说，“多谢您提点，我只当做为人女儿的本分罢了。”
“殿下是个明白人。”李太监一想也转过来了，八公主是皇女中最会做人的一个了，否则也不至于得宠，他用得着担心什么呢？
这样客客气气地引入，皇帝秦石昌确实正在头疼呢。
宠爱了多年的小老婆和他闹，如果连宠爱了多年的小女儿再和他闹的话……魏帝陛下真会觉得自己做人有些失败。
这时候他根本就不想见任何人，无论是华贵妃母女，或者是七皇女，哪怕是宠爱的八皇女。
然而小女儿既然来求见了，他也不想拒，总还想听听慰藉话，以示他的为人还不差。
只要能见到皇帝，秦流萤自有她的一套办法。
年轻的小女子也不作盛妆，比起满头珠翠、气焰凌人的华贵妃母女来就是清爽的多。
她入殿了，也不多说话，规规矩矩地就下拜叩头，等长辈问过后再说，“女儿在外面的庄子上新得了些瓜果，比不上贡品，只是想着当季的果物能尝了鲜。”
这样的话首先听了秦石昌心里就宽慰，总是有人想着他的。
秦流萤在京郊的庄园，魏帝当然清楚，这还是他老人家赐下的。
一面是宽慰，一面又是嗔斥，“你才有多少东西，就这么摆弄送人？宫中自有贡奉，为父还缺这些了？”
秦流萤也不说话，笑着任他唠叨。
终于老男人说够了，最后也问道，“你宫中母后并各母妃都尽有了吧？”
“都已经奉上了。”
“那就好，你是个懂事孩子，”秦石昌也不忘再提醒，“也别忘了你那些个兄弟姊妹。”
“总忘不了的。”
看着小女儿的孝心，秦石昌心情才算好了起来。
他是个皇帝，也是个父亲、丈夫，总不希望别人能用得上他了才来找他当橡皮章用。只要是人，就有情感的需要。
魏帝是顶怕在小老婆原形毕露后，小女儿再来和他为婚事讨价还价的。现在秦流萤什么都没说，还安安分分地来表孝心，此刻在他心中就是个懂事孩子。
实在是心里苦闷透了，原本秦石昌是绝怕妻女们说指婚的，这刻他竟然最贱自己说起来了，“看着你这样就想到四娘，朕也不舍得阿容，可实在是无法……”
如今两国都是刚推翻了前朝自立，都在根基未稳的时候，只能用各种表面功夫来延续虚伪短暂的和平。
南朝短期内无法统一北方，战争后也需要休养生息，北朝也没法渡江，状况也是一样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才促成了双方目下的虚伪邦交。
听了这样的话，秦流萤也只能配合地说，“儿只恨去北都远嫁的不是自己，若是这样，也能免了父皇劳神，妃母们伤心。”
秦石昌马上不依了，“胡说八道！北都是好去的地方吗？蛮夷无礼，你母族不显，朕的皇女难道还要让他们欺负了？”
似乎只有秦臻容嫁去才是正理。
秦流萤觉得这个理由挺荒唐的，华贵妃娘家势力再大，人家也大不到从南朝能管到北朝去的道理。
这只是秦石昌给小女儿胡乱找的借口，他是皇帝，解释权是归了他的。他如今说秦流萤和亲不合理就是不合理，如果哪天要是他翻了脸说，八皇女生母低微正该去和亲，那也算合理。
正如秦流萤说“只恨不是自己去远嫁”一样，也是说了风凉话，反正圣旨已经发了，总不可能她说替嫁就能找了圣旨回来改的。
这样想来，秦流萤觉得他们父女俩在某种程度上都有着同样的虚伪。
然而这种羞愧也只是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人在名利场上混，若是把这些看得太重，通常都混不下去。
这就是秦流萤熟知的名利场法则。
魏王也不是蠢到连真话假话都听不懂的，只是无论真假，秦流萤的话已经让他觉得听着舒服了。再者，这是他闺女，和臣子们或许要考量心意，对于自家闺女，当爹的总不会去刻意怀疑。
魏王也算心情平复了，这时反倒对女儿有了几分愧意，“阿爹把你许给你舅舅，你不会怪阿爹吧？”
“怎么会呢，爷娘总是希望自己孩儿好的。”秦流萤虽有些吃惊他会这么问，却还是说道，“舅舅的话……”她也没必要虚伪到连这个都说假话了，“能嫁入舅家这样的高门大族，这般的门第，也是爷娘疼我了。”
王丰广其人么……大家都知道，就算说假话也没假到连黑白都颠倒的。秦流萤根本不想说这人的好，如果她说了，要不显得她“假”，要不是假话那就说明她蠢到没眼光了——一个蠢人，却掌握了各种好资源，这不是招呼大家有招就往她身上使，反正“公主很傻很天真”。
小舅子是什么样的人，秦石昌很了解。秦流萤没明着说王国舅不好，是对长辈尊敬，说嫡母娘家门第高，勉强恭维得还算属实，总不能让做庶女的说嫡母娘家不好。
秦石昌听了也倒罢了，“你舅舅便是这样的人，也说不上好，他家也属他还能出来主事的。阿爹只想儿能到份般配的人家，姑爷家世好，往后儿下半生才能过得好。”
“女儿自然知道是阿爹心疼女儿。”
心疼女儿，心疼给个渣男做三继？位高权重，门第高的又不是只有王家一户？再说了，作为正妻娘家的王氏确实是不错的，可在世家谱系中也排不上前的。
可秦流萤也会看眼色，笑说，“如今众姐妹中也只我许的人家最好，又能得在京侍奉爷娘，哪里还有不满了。”
魏帝也叹口气，“你是个懂事的。”
虽是极力劝着女儿顺从这门婚事，可当爹的并不是不明白这事做得不厚道。
如果对方违逆了，作为大家长，魏帝必然是要镇压的，比如说华贵妃母女这样明着歪缠的；可一旦女儿通情达理了，如秦流萤这样还为他着想的，魏帝就愧疚上了。
欠人人情的，不如让人觉得亏欠，特别是让皇帝觉得亏欠。
婚事是反悔不得的，可等秦流萤走了，魏帝就寻思上了，“八公主母族不显，将来嫁了人，若无钱使了该如何是好？”
旁边接话的也只有李太监有这个身份，心想，公主的俸禄、用度，乃至生活各方面的福利都是由国家负担的，八公主未来怎么会“没钱使”？
但他只能顺应，“圣人真是慈父心。”
秦石昌已经有了想法，“朕欲益封公主至五百户，何如？”
李保国吓了跳，按制公主最多只得三百五十户，规劝道，“陛下三思。”
“你怎么看的？”
“圣人本是好意，可若因越制而使公主被人嫉恨，徒惹了是非，反是不妙了。”
秦石昌这才作罢，“确是这样。”
隔天就使人给予八公主现钱五百万贯。
往事已矣，如今的魏王割据南方与北面的辽国分立，魏王成了魏帝，顺带着的王后王氏成了皇后，王丰广成了国舅，公子们成了皇子，王女们成了皇女。
在秦流萤贵为公主的目下，她最烦恼的莫过于被许给了王国舅做三继。
更让她烦恼的是，在这种状况下，众人对她躲避不及，曾经围在她身边讨好的都鸟雀状散去，连求助都无门。
这应该算是她一生中最糟糕的日子之一。像是个傻子一样的像两个男人求助，然后被两个男人拒绝，这样的羞辱让她几乎想要退出社交圈。
可是到了第二天，生活依旧在继续，秦流萤并没有回宫，心情烦闷，到了庄子上散心。魏帝实在是心疼她心疼紧了，竟还在京城之郊给她建了座庄园，其中雕梁画栋、精美绝伦，与宫中唬人的天家贵气不同，这座庄园建的富丽堂皇，格外细致精美。若是面积大一点，当做行宫也够了。
秦流萤却是到这里散心的，想着命运无可预测。
当年她为了不嫁王家表兄弟而绞尽脑汁，谁想会有一日她明文正式地要去给他们当后妈了？
真是让人无语。
到了此时此刻，她并不想认命，可也会丧气地想：我真的要去做这户人家的三继主妇吗？
未嫁前她是得宠得势的爱女，嫁了人后……王国舅这样的，秦流萤觉得如果不被牵连那才叫怪事。
她也根本就不想学众多种田文女主，去改造“渣男”——这位已经非人类，秦流萤也不想花力气把他改造成人。
就算是名义上的外甥女，他当舅舅的能去逼迫外甥女的侍女，根本就是畜生了。
真的要嫁给他吗？
秦流萤在惆怅中，即便华宅精美，景色怡人，秋日中姑娘也因心事显得更为慵懒。
直到下人过来和她回报，“今早贺兰府上送来时令瓜果，请公主示下如何处置。”
“是哪一房的送来的？”
“说是二房的夫人。”这下秦流萤也明白了。
其实贺兰家能一直记挂着她的除了贺兰致行也没其他人了，只是每回的名义总要借了女眷来。
身边的大宫女阿来也是知道这其中缘由，更知道前一天的事，怕秦流萤气上，便先劝着，“殿下，这时节瓜果正当季，多得了些也不算贵重。只这片心意难得……”
出乎意料的，秦流萤语气只是平淡，“既然如此，便把鲜果拣出几筐送到宫中各处。”
阿来倒是惊讶了起来，明明前一天秦流萤对贺兰致行的话气到要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怎么就一个晚上……就和没事人一样。
秦流萤是看出她想法了，淡笑，“又什么奇怪的，该怎么来就怎么做。”
阿来还是有些不明白，只能应道，“是，除了鲜果还有其他东西，公主可要过目？”
她也无不可的点头，侍女们次序井然，皆是衣料名香之物。
织法细致的丝绸、提花料，连冬日的毛料都想到了，各式的香料，最让人喜欢的是一只博山炉，上首是只凤凰，会有盘龙与云纹，下面的高柄是错金的，样式古朴精致，最能博女子喜爱。
看到这样的礼物，秦流萤也是一笑，“真叫他费心了。”
他是谁也不用明说。
正如贺兰致行把秦流萤的脾气看透了一般，昨天的话秦流萤气归气，却也明白人家没做错，只是说了实话打脸罢了，这实话还是她上讨着去被人羞辱的。
两人那么多年的情分，绝不是这么一时半会就可以打消的。大表哥实在是把小表妹看透了，知道这个时候来给妹子顺毛一准没错，而事实上是，就算秦流萤明白，她也愿意吃这一套。
这样一件礼物，倒让姑娘心情好了起来。
日子还要照常过，秦流萤微笑起来，指着衣料等物，“这些先收起来，好制了新衣，将鲜果先整出几筐，我要进宫亲送阿爹。”
一屋子的女人都是惊呆了，前一会儿还是秋乏无力的慵懒样，现在这就算心情好了？
客妈妈就一面让小宫女去收拾了，一面问她，“殿下这是……有了主意了？进宫去要什么打扮？”
秦流萤也是心血来潮了，“借花献佛罢了，一样要做的人情，总还是自己跑一回让人记得住。”
贺兰致行对小表妹的体贴周到，旁人都看出来了，大概也就只有正主还没意识到。
自她还幼时，大表哥就会时常送上贴心而不特别贵重的东西。看着就能明白送礼的人是动了心思的，并不择了珍宝古董，这类东西秦流萤多的是，他送得再贵重也比不过宫里。多是送的新鲜瓜果时蔬，一到了时令就先送来尝鲜，因是给女子送礼还会有衣料香料，实惠却又能带些雅致。
这样时常的赠礼，贺兰致行也是替秦流萤着想。
有一次表妹姑娘见面就对表哥笑问上了，“你送了我这么多的鲜果，我一个人又吃不了这么多，你给着我尝鲜也就罢了。”
表哥的回答很宠溺，“吃不了你就去做了人情，这样也是好的。”
这样周到而怜惜的心思，当时的秦流萤并没有理解。然而过了那么久后，只要回忆起来，都觉得心中是暖的。
此刻，秦流萤就简单的打扮进宫，给宫内的长辈亲人送鲜果。
虽然从未意识到，但潜意识中她与贺兰致行的关系已是这样自然而到了让人习惯的地步……和他有关的事都已是习以为常。
到了宫里要觐见她父皇，结果还见不到。宫人们告诉她，皇帝为了躲华贵妃躲到皇家道观太平观去了。
左右一分析，秦流萤也就明了：华贵妃的女儿要去和亲，这做人亲妈的能依吗？得宠了十多年的女人，此刻必然要使尽浑身解数——这正和贺兰致行给出的消息一致。
魏帝实在是被宠爱的小老婆给缠怕了，只能躲去太平观了。
其他后宫女子或许不能随意入观，对秦流萤却是无妨的。当年她八岁病得死去活来都要准备后事的时候，她爹为了给她祈求平安，还让其“出家”，甚至还有了道号。
秦流萤只得先拜过地头，孝敬完几个后宫长辈，再出宫去了太平观。
太平观并不远，因是皇家道观，出了宣平门外面就是。
观中做法事的诵咏声清晰可闻，微妙而庄重，让步入者不由得就放慢步子，心生敬意。
通报后，出来接秦流萤的仍然是魏王身边服侍时间最长的李保国。
李太监也是透着无奈，近来不但皇帝烦公主，连他们这些服侍的人也烦，特别是被指婚了的三个公主。
只是李太监平日没少收八公主好处，关系也还好，这时也只能恭敬地引人入内，还要提醒道，“圣人正是烦闷的时候，殿下也劝着些。”
秦流萤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平静地说，“多谢您提点，我只当做为人女儿的本分罢了。”
“殿下是个明白人。”李太监一想也转过来了，八公主是皇女中最会做人的一个了，否则也不至于得宠，他用得着担心什么呢？
这样客客气气地引入，皇帝秦石昌确实正在头疼呢。
宠爱了多年的小老婆和他闹，如果连宠爱了多年的小女儿再和他闹的话……魏帝陛下真会觉得自己做人有些失败。
这时候他根本就不想见任何人，无论是华贵妃母女，或者是七皇女，哪怕是宠爱的八皇女。
然而小女儿既然来求见了，他也不想拒，总还想听听慰藉话，以示他的为人还不差。
只要能见到皇帝，秦流萤自有她的一套办法。
年轻的小女子也不作盛妆，比起满头珠翠、气焰凌人的华贵妃母女来就是清爽的多。
她入殿了，也不多说话，规规矩矩地就下拜叩头，等长辈问过后再说，“女儿在外面的庄子上新得了些瓜果，比不上贡品，只是想着当季的果物能尝了鲜。”
这样的话首先听了秦石昌心里就宽慰，总是有人想着他的。
秦流萤在京郊的庄园，魏帝当然清楚，这还是他老人家赐下的。
一面是宽慰，一面又是嗔斥，“你才有多少东西，就这么摆弄送人？宫中自有贡奉，为父还缺这些了？”
秦流萤也不说话，笑着任他唠叨。
终于老男人说够了，最后也问道，“你宫中母后并各母妃都尽有了吧？”
“都已经奉上了。”
“那就好，你是个懂事孩子，”秦石昌也不忘再提醒，“也别忘了你那些个兄弟姊妹。”
“总忘不了的。”
看着小女儿的孝心，秦石昌心情才算好了起来。
他是个皇帝，也是个父亲、丈夫，总不希望别人能用得上他了才来找他当橡皮章用。只要是人，就有情感的需要。
魏帝是顶怕在小老婆原形毕露后，小女儿再来和他为婚事讨价还价的。现在秦流萤什么都没说，还安安分分地来表孝心，此刻在他心中就是个懂事孩子。
实在是心里苦闷透了，原本秦石昌是绝怕妻女们说指婚的，这刻他竟然最贱自己说起来了，“看着你这样就想到四娘，朕也不舍得阿容，可实在是无法……”
如今两国都是刚推翻了前朝自立，都在根基未稳的时候，只能用各种表面功夫来延续虚伪短暂的和平。
南朝短期内无法统一北方，战争后也需要休养生息，北朝也没法渡江，状况也是一样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才促成了双方目下的虚伪邦交。
听了这样的话，秦流萤也只能配合地说，“儿只恨去北都远嫁的不是自己，若是这样，也能免了父皇劳神，妃母们伤心。”
秦石昌马上不依了，“胡说八道！北都是好去的地方吗？蛮夷无礼，你母族不显，朕的皇女难道还要让他们欺负了？”
似乎只有秦臻容嫁去才是正理。
秦流萤觉得这个理由挺荒唐的，华贵妃娘家势力再大，人家也大不到从南朝能管到北朝去的道理。
这只是秦石昌给小女儿胡乱找的借口，他是皇帝，解释权是归了他的。他如今说秦流萤和亲不合理就是不合理，如果哪天要是他翻了脸说，八皇女生母低微正该去和亲，那也算合理。
正如秦流萤说“只恨不是自己去远嫁”一样，也是说了风凉话，反正圣旨已经发了，总不可能她说替嫁就能找了圣旨回来改的。
这样想来，秦流萤觉得他们父女俩在某种程度上都有着同样的虚伪。
然而这种羞愧也只是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人在名利场上混，若是把这些看得太重，通常都混不下去。
这就是秦流萤熟知的名利场法则。
魏王也不是蠢到连真话假话都听不懂的，只是无论真假，秦流萤的话已经让他觉得听着舒服了。再者，这是他闺女，和臣子们或许要考量心意，对于自家闺女，当爹的总不会去刻意怀疑。
魏王也算心情平复了，这时反倒对女儿有了几分愧意，“阿爹把你许给你舅舅，你不会怪阿爹吧？”
“怎么会呢，爷娘总是希望自己孩儿好的。”秦流萤虽有些吃惊他会这么问，却还是说道，“舅舅的话……”她也没必要虚伪到连这个都说假话了，“能嫁入舅家这样的高门大族，这般的门第，也是爷娘疼我了。”
王丰广其人么……大家都知道，就算说假话也没假到连黑白都颠倒的。秦流萤根本不想说这人的好，如果她说了，要不显得她“假”，要不是假话那就说明她蠢到没眼光了——一个蠢人，却掌握了各种好资源，这不是招呼大家有招就往她身上使，反正“公主很傻很天真”。
小舅子是什么样的人，秦石昌很了解。秦流萤没明着说王国舅不好，是对长辈尊敬，说嫡母娘家门第高，勉强恭维得还算属实，总不能让做庶女的说嫡母娘家不好。
秦石昌听了也倒罢了，“你舅舅便是这样的人，也说不上好，他家也属他还能出来主事的。阿爹只想儿能到份般配的人家，姑爷家世好，往后儿下半生才能过得好。”
“女儿自然知道是阿爹心疼女儿。”
心疼女儿，心疼给个渣男做三继？位高权重，门第高的又不是只有王家一户？再说了，作为正妻娘家的王氏确实是不错的，可在世家谱系中也排不上前的。
可秦流萤也会看眼色，笑说，“如今众姐妹中也只我许的人家最好，又能得在京侍奉爷娘，哪里还有不满了。”
魏帝也叹口气，“你是个懂事的。”
虽是极力劝着女儿顺从这门婚事，可当爹的并不是不明白这事做得不厚道。
如果对方违逆了，作为大家长，魏帝必然是要镇压的，比如说华贵妃母女这样明着歪缠的；可一旦女儿通情达理了，如秦流萤这样还为他着想的，魏帝就愧疚上了。
欠人人情的，不如让人觉得亏欠，特别是让皇帝觉得亏欠。
婚事是反悔不得的，可等秦流萤走了，魏帝就寻思上了，“八公主母族不显，将来嫁了人，若无钱使了该如何是好？”
旁边接话的也只有李太监有这个身份，心想，公主的俸禄、用度，乃至生活各方面的福利都是由国家负担的，八公主未来怎么会“没钱使”？
但他只能顺应，“圣人真是慈父心。”
秦石昌已经有了想法，“朕欲益封公主至五百户，何如？”
李保国吓了跳，按制公主最多只得三百五十户，规劝道，“陛下三思。”
“你怎么看的？”
“圣人本是好意，可若因越制而使公主被人嫉恨，徒惹了是非，反是不妙了。”
秦石昌这才作罢，“确是这样。”
隔天就使人给予八公主现钱五百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