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课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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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烟雾把人重重包裹着,带着一股怪味儿呛进肺里,迷进眼里——

    四个人一通猛咳,感觉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似的,终于等到烟雾稍稍散去,眼前却一时不见了那个老人。

    除了这一阵呛人的烟雾,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

    徐舰愕然着,被呛得一肚子不满,“——就这样了?不是说要给我们看什么真相?根本什么都没有,这老头该不会是个骗子?”

    “那个老人……”杨丰旭却似乎显出些迟疑,“我不确定有没有看错,他好像是……”

    “没错,”高学夫也说:“昨天来村子的时候我特地看了一眼,那个长相的确是的。”

    连高学夫都这么说,徐舰就更不爽了——“你们到底都在说什么?说点能听得懂的行吗?”

    两个人都看看他,昨天进村的时候估计徐舰一颗心全拴在他泡了水的dv设备上,哭都来不及根本没心思注意周围的环境。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告诉他未免就不厚道了。

    “刚刚那个老人好像是这里的村长。”

    “哈?”

    这个答案徐舰的确没想到,本来也就是这村里的人在装神弄鬼,村长自然就是他们的带头人了,现在这老头跳出来神叨叨的说要告诉他们什么真相?

    那果然是在耍他们玩呢吧?

    高学夫比较严谨地更正了一下杨丰旭的话,“我们当时也只是在院子里看了村长几眼,刚刚的情况也不能说百分之百的看清,所以也可能只是个跟村长很像的人。”

    “有什么两样?跟村长长那么像的多半也是他亲戚!这村里就没一个好人!还说什么告诉我们真相,看什么也没有吧!就是耍我们呢!”

    徐舰正嚷着,高学夫突然打断他,“等等,这里不对劲。”

    被他一提醒杨丰旭和徐舰也看向四周,顿时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他们的确还在村子里,而且就在他们他们寄宿的这个院子里没有离开。但是从院子里看出去所见的景象却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里的确是个偏僻落后的渔村,但比起荒田村来说已经好很多了,至少视觉上不过是个简朴平凡的村子而已。

    然而此时那种平凡的感觉当然无存——村子里的砖瓦房都消失不见了,在原来的位置上取而代之的大部分是一些简陋不堪的木屋,因为年代久远木板都已经发黑,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一下子倒退穿越了几十年。

    也有一部分石砌的矮房,看起来很新,像是刚盖好没多久。其中一间屋子他们都是认得出来的,因为就在他们住处的斜对面——那本该是一栋看起来都快成危房的老屋子,此时却还是崭新的一栋新房。

    徐舰卧槽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使劲去看清楚——“那老头不会玩真的吧?我们这是穿越了??”视线里隐约还有着漂浮的黑色烟尘,使劲眨了几次眼之后他比较确定那是漂浮在空气里的,不是在他眼睛里。

    渔村的格局不比农户一户挨着一户,这里的房屋零散错落,一时也只能看得到附近的几户,加上空气里漂浮的黑色烟尘更难以看清远处。

    高学夫也沉默着,无法回应这个问题——穿越什么的显然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但他无法解释这是什么情况,所以只能沉默。

    如果这也是幻觉,那未免太过真实了。

    概念中毒品或者致幻剂让人看到的幻觉应该更不实际一点,就像之前所见到的饿鬼,那应该只是在幻觉状态下看到的某种动物,被大脑扭曲了视觉里的影响。

    ——但是眼前的,并不像是幻觉吧。

    所以他只是保持沉默,像是海市蜃楼在被弄清原理之前也同样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存在,这里也一定可以有某种解释,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

    高学夫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空气中黑色的烟尘,它们漫漫的漂浮在空气里既不升也不落,只是静静笼罩着四周的一切。

    正在他考虑着怎么能带一些空气样本回去,他们身后的屋子里似乎隐约传来了压抑的哭声,徐舰转头下意识喊着:“我们屋里有人!”

    一想到害放在屋里的东西他迈步就要往屋里冲,被杨丰旭一把拉住——“等等,那不是‘我们的屋子’!”

    “我们住在那里当然就是我们的屋……”

    徐舰说到一半突然也意识到了——这不是他们借住的那间砖瓦房,这只是一间石砌的旧屋,如果他们算是穿越时空,那屋子里的就该是这间空屋不知多久以前的主人。

    现在他们才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闯入者。

    一想到这里徐舰也立刻止住了声音,三个人拖着什么都不理解的柯正亮躲到墙根底下,屋里的人像是已经发现了什么似的安静了下来。

    脚步声挪到窗边,窗户被翻开一条缝隙——

    他们屏住呼吸蹲下来缩成一团,尽量减小自身的体积。屋里的人看了两眼似乎没有发现什么,这才又关好窗户走回去。

    屋里传来压低的对话声——“告诉过你不能哭!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随即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每天在外面装着若无其事已经够心累了,难道回家来也得这样吗?”

    “大家不都是这样的!村里已经出现了好几户,各家都是自己藏着,万一被发现了一定会被村长带走的……”

    屋里的人说得隐晦,那种隐秘的晦暗的气氛仿佛从窗缝里渗透出来,带着无奈和压抑,融进空气中的黑色浮沉里,慢慢扩散。

    三个人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了起来,他们能够察觉到屋里的男女所说的事一定跟他们在现实的水泽村里听见的看见的有关,跟水神娘娘有关。

    可是屋里的人没有再多说,一切又被女人压抑不住的哭声和男人的叹息声打断,徐舰已经急得恨不得干脆进去撬开他们的嘴。

    此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喊着:“柱子!来一起去玩!”

    这一声吓得他们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完了!要被发现了!

    屋子的房门已经打开,之前说话的男人匆匆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没来得及往墙根下看一眼就走向院门,对那个小孩说:“柱子昨天吃凉了拉肚子呢,不能跟你一起玩了,你先自己去玩!”

    ——话语仓促声音压低,那明显是在糊弄小孩想要打法他的语气。

    小孩悻悻地被打法走了,男人转身的瞬间三人的心脏都快要蹦出胸口,他们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躲,就这么在男人转身的瞬间暴露在他的视线里,而且还是正蹲在人家家的墙根下——

    男人大步走过来,在他们只恨不能把自己挤进墙缝的时候,他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地走进屋里。

    三人愣了愣,对视一眼——怎么回事?他看不见他们吗?

    “你们刚刚有看到那个男人跟小孩穿的衣服吧?”

    “当然有看到,我们又不是瞎!”

    ——那两人身上穿着老旧的粗布盘扣对襟褂子,现在大概只有在抗战剧里才能看到。

    他们来不及做过多猜测,屋里的男女又一起走出屋子,果然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是一副旧社会妇人的打扮,盘着头,穿一件已经洗旧泛白的赭红色斜襟褂子,平平的相貌上显出几分憔悴和紧张。

    他们从厨房拿了一些吃的走向一间柴房似的小屋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也一副东张西望做贼似的样子,却对四个人视而不见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这里。

    发现到这一点三个人果断跟上去,见他们夫妻进了柴房之后迅速的关上门。小屋没有窗户,他们只能等到夫妻两人微微红着眼睛从柴房里出来,这才悄悄打开木门。

    屋子里很黑,即使墙上挂着一盏小油灯,但灯光昏暗只能隐约看出小屋里收拾得很空,只有墙角堆着一团不知名的物体。

    为了能够看清一些他们不得不走进去,似乎是察觉到门被打开,那团物体动了动,三个人刚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就听到那团物体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娘……?”

    ——是小孩?

    小孩怎么被关在这种地方?

    随着那团物体向灯光下移动,他们终于隐约凭着轮廓看出是一个小孩子全身披着棉被,难怪看起来奇形怪状的。

    “娘……我饿……”

    小孩拖着棉被慢慢往这里挪,就在他旁边两步远的地上就摆着馒头和咸菜他却视而不见只是喊着饿,虚弱的声音听起来让人不忍——“娘,柱子饿,想吃鱼……”

    徐舰现在一听见鱼头都大,不用想也知道这孩子想吃的是什么鱼。是因为这个他爹妈才把他关在这里的吗?

    既然村里的人看不到他们,徐舰干脆走近两步蹲下来想仔细看清这个孩子。这时孩子想要抬起上身,身上的棉被掉落,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到的是一张覆盖满青色鳞片的脸,一双眼睛黑白眼轮分明像是死鱼眼一般,突然伸出手抓住徐舰的衣服——

    一瞬间徐舰的毛都炸了,从头皮一路炸到尾椎每一根毛都直立起来,怪叫着拍掉小孩覆盖着冰冷坚硬鳞片的手。

    ——怎么回事啊!?村里的人不是看不见他们吗!?

    杨丰旭和高学夫只能庆幸去查看的人不是他们,虽然已经从桑宁那里听说有脸上长着鳞片的小男孩,但在这样的环境里突然亲眼见到还是有够瘆人。也就是徐舰动作快,不然现在蹲下去查看的也就是他们两个之中的一人。

    那孩子盯着他们,发觉不是自己的爹娘,爬起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三个人正想要后退,身后的木门却砰一声关闭,顿时眼前一暗连身后的光也被隔绝,小屋里只剩油灯里一点昏黄的火光透过灯罩上厚而油腻的灰尘投罩在小孩青色坚硬的皮肤上。

    ……

    “——这村子,从很久以前就有传说,村外的大湖里住着水神娘娘。村民们必须世代供奉,绝不可吃湖里的鱼,否则水神娘娘一旦生气,村子里就会发生祸事。”

    老人苍老的声音鬼魅似的响起在门口,三个人诧异地转头,全神戒备着,看那老人从暗处走出来,缓缓说着:“那个人人都为生存奔波的年月,谁还会去记得祭拜。人又都饿着肚子,河里打不着鱼就去湖里捞——那湖里的鱼又肥又鲜,在那个年月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人吃饱了肚子也就忘记了祖宗的训诫,懈怠得久了慢慢也就出了事。”

    老人边说边深深抽一口烟袋,呛人的黑烟顿时又飘散在这狭小的屋子里变得浓重刺鼻起来——“先是一到夜里湖面上就时不时传来女人唱歌的声音,有好事的人夜里跑去查看,却都死在湖里没有回来,过两三天才会发现他们浮在湖上的尸体。

    后来村里开始生出身上长着鱼鳞的孩子,那些孩子大多活不久,生下来没几天就死了。

    可是那才只是刚开始……接着连村里稍大一些的孩子身上也开始长出鳞片,开始只是很小的一块,慢慢就越长越多,然后某一天爆发似的疯长开来,一夜之间覆盖满整个身子——就像这个孩子一样。

    村里人渐渐恐慌,这时候才又想起了老人说的话,想起了水神娘娘……”

    小屋里的黑烟越来越重,几乎已经到了呼吸困难的地步。

    三个人起初是想要听老人继续说下去才没有去打断他,然而此时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像缺氧似的昏沉得有些说不出话。

    他们耳边开始出现幻听,像是有很多孩子在笑在跑,嘈杂里伴随着隐隐的歌声——

    屋里的黑雾浓得像是连灯光也看不清了,高学夫摘下眼镜揉了揉额头和眉心,想要开口但显然有些艰难,恍惚的视线里灯光也晕成了一团好像格外遥远……

    不对,并不是他觉得遥远,是真的很远——

    他视线里晕成小小一团的灯光并不是小屋里油灯的光,而是远处人家窗户里透出来的光——他们并没有在那间小黑屋里?

    透过浓雾似的黑烟所看到的,是已近深夜的村子,他们就站在村路上,小屋,油灯,面前长着鳞片的孩子都消失不见。

    远处有孩童奔跑玩耍的声音,在这么深的深夜里,家家户户门户紧闭,这些在外面玩耍的孩子顿时让人感觉到一种异样——

    老人还站在离他们两步距离的地方,就像在小屋里时那般仿佛没有动过,身子微微显出伛偻,双目看向远处。

    那些在村子里奔跑追逐的孩子渐渐跑近了,与他们擦身而过,个个都是同样的鱼眼青鳞,裂开嘴笑起来的时候更是露出一嘴细碎的鱼牙。

    这种怪物一样的孩子见到一个已经够瘆人了,一来一群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动都不敢动一下任由那几个孩子从身边跑过,生怕他们注意到自己,随时变成食人鱼扑上来咬上几口。

    老人的目光仿佛漠然地看着那几个跑过的孩子,嗓音越发苍凉:“——起初村里有这样的孩子,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因为人在恐慌的时候,是什么可怕的事都会的做出的。

    早先就有人说这些孩子是水神娘娘的孩子,那些长着鱼鳞的婴孩死了,就是被水神娘娘收走了。所以就有人提出要把这些孩子也沉湖,可是都是村里的孩子都有爹妈,谁也舍不得。

    舍不得,然后就变成了这样……白天这些孩子都被藏起来,一到晚上却关也关不住,在村子里四处玩耍。可要是谁半夜出门碰上他们,任你是盛年还是壮汉,都会被他们拖走就此有去无回,等找到时,又是浮尸一具。”

    徐舰正听得瘆的慌,突然觉得身后有异,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鱼眼青鳞的瘦干小孩正站在身后歪头看着他,那双骇人的鱼眼吓得他寒毛乍起直蹦到柯正亮身后,用柯正亮一米六的小个子艰难地挡住自己。

    然而柯正亮就算挡住了这一个,杨丰旭和高学夫却发现他们前前后后都已经零散地站着几个青色的孩子,一双双鱼眼清凉清亮的眨也不眨一下,脸上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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