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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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病房里,韩毅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他闭着眼安静地等待着律师。忽然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门被猛的撞开,韩毅睁开眼,正看见程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喘息。
“程子，没想到第一个赶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人是你，”韩毅笑了笑，他虚弱的样子让人看了特别难受，一个平时飞扬跋扈的人现在连说句话都蚊呐似的，真有些让人适应不了。
程睿愣了愣,半天只能喊出一声，“小毅……”
“程子,虽然手术是失败了,但是六年前的事情我倒是全想起来了，包括那件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事儿……”韩毅看着程睿，那样子简直像是在审判他：“医生跟我说过，选择性失忆都是因为受到刺激，逃避现实引起的，我起先还纳闷，我没有什么不想面对的现实啊……现在看来确实有。”
“小毅，你现在的情况不稳定，记忆出现混乱也是有可能，你要相信我……”
“我还没说怀疑你了，你紧张什么？”韩毅笑笑：“程子，你先出去吧，我的律师快到了，关于公司，我有很多事要交待。”
“小毅……我……有话跟你说……”程睿没理会韩毅，反而扑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神复杂：“我最近总梦见咱俩小时候的事儿，一块儿逃课，一块儿爬树、掏鸟蛋、欺负小姑娘……小毅，我们是最好的哥们儿，一直都是吧？是我错了，不该奢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们还是最好的哥们儿，行吗？小毅，你原谅我成吗？”
“程子，你太自私了。”韩毅皱了皱眉，随即疲倦地闭上眼。他手背上的针管被拔下来，抓在程睿的手里，那只手还在颤抖。
“小毅，你原谅我……”程睿把脸埋在韩毅腿上，肩膀颤抖：“你太优秀了，我怎么都追不上你，我一时糊涂才挪了公司的账，当时被你发现端倪了，我没办法才把你支到金水湾，我只是让刹车不那么灵敏，我真没想让你出那么大的事……小毅，我对不起你，我也是没办法，我好不容易混成这样，我不能失去……”
“所以，你宁可杀了我？”韩毅冷下声。
“我没有……医生说你手术失败了……本来你也……”程睿一直不敢抬起头：“小毅你放心，公司我会好好管理，我发誓我会把易买做好……”
“你可真对得起我！”韩毅忽然喊了一声，他抬脚一踹，程睿被他踹翻在地，程睿愣怔着看向韩毅，刚才那个病歪歪的男人此时目光如炬，身姿矫健，完全不像生命只剩下两个小时的人。
程睿懵了，随即脸上浮现出怒意。
“你坑我？”
“说得真好！程睿，咱俩到底是谁坑谁呢！”韩毅眯起眼，冷冷瞪着他曾经的发小：“我还实话告诉你，当初公司亏的那笔帐我根本不知道是你干的！我车出事我也没怀疑过你！我他妈的压根儿就没有过你背叛我这段记忆，刚才就是炸炸你，我艹你大爷的……你行啊，你可真行！他妈的真干得出来！”
“小毅，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麻痹！你在董事会上说的那些屁话，林秘书都给我录播了，你还解释？”
“你不是在手术？”程睿彻底愣了。
“我三天前就手术完了。”韩毅冷笑：“我装了一个星期的植物人，就等着今天抓你个孙子一现行！”他说着，忽然转向门口：“师朊赶紧让你的人把这孙子给我弄走！杀人未遂还是亏空企业财产的，你看着办，妈的！我现在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听见了吗？”韩毅吼着，转头看向门口，却愣住了。
方华站在门口，他的衣服是乱的，头发也是乱的，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明显刚刚在外面一通狂奔，胸口还在生理性地剧烈起伏。但是他的视线却一点也不乱，而是像一把刀子一样死死插在韩毅心口。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方华忽然冷笑了一声，接着猛地转身，踹门，砸门，一气呵成。韩毅发愣的功夫，师朊带着几个便衣进来了，拉扯着程睿出去的时候，韩毅忽然从床上蹦下来。
“我说殴打犯人也犯法啊！”师朊说着要拦住韩毅，却被韩毅一把推开，韩毅根本没准备打人，他他妈的是要去追人！
谁想到走到门口，头忽然一阵晕眩，他整个人又栽歪在地上。
虽然已经恢复了三天，他毕竟手术过，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健壮。
师朊让手下的人带走程睿，过来扶韩毅：“怎么了？菊花紧让你气跑了？”他明知故问，看着韩毅的黑脸直乐。
师朊是昨晚送方华过来的时候得知韩毅醒了的，也是昨晚他才知道合着韩毅就来医院当天的昏迷是真的，后来的昏迷全是在演戏，他买通了大夫，联合林秘书演了一场好戏，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自己亲爹亲妈还有老相好的全都瞒着，直到昨天，才把他师朊也划归到知情者的范畴里。
“我昨天怎么劝你的？我让你告诉菊花紧你偏偏不告诉，人家今天为了你在公司周旋，差点连当众出柜的事儿都办了，听说你就剩仨小时能活，急吼吼冲过来见你最后一面，结果呢……好么，正撞上你对着程睿大展雄风……也就是人家菊花紧素质高，要搁我，早冲上去把你先打成重度昏迷再说！”
“我这也是情有可原吧？”韩毅回到床上，按着头：“他要知道了，今天在董事会上能那么容易骗过程睿么？程睿能相信我手术失败，跟当时方华的反应也脱不开关系……”
“得了吧，净捡好听的说，你敢发誓你这么做没有私心？不是打算趁机听听人家的心里话？”师朊白了韩毅一眼。
“啧……”韩毅皱眉，说实话，当时听到方华说肯为了自己当中出柜，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身上的时候……还真挺感动。
“自作孽，不可活，你等着你家菊花紧跟你分手吧！”
“他真心实意爱我，分不了，少给我乌鸦嘴！”韩毅瞪着师朊，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华发来的短信。
韩毅，你行！我们玩完了！
*
韩毅毕竟不是小手术，按照规矩要在医院住满一个月，但事实上他半个月就申请回家静养了，原因当然不是他身体好恢复快，而是他要再不回来，方华估计就得跑回英国，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找到他。
敲响方弟弟家门的时候，韩毅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蜡黄，整个人惨不忍赌，手里还非得捧着一束玫瑰，看着就跟卖花的残障人士似的，以至于方弟弟开门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说了一句：“我不扶贫。”就要关门。
“方夏，我是你老板！”韩毅赶紧拦住他，方弟弟这才没把他关外面，但是也没打算让他进去。
“韩老板，我都说我哥不在这了。”方弟弟简直不胜其烦。
“我知道你哥他跟我犯脾气呢，不让我进去，我也不进去，我就在这跟他喊两句话行吗？”韩毅扒着头往里张望，也不等方弟弟发表意见，就喊道：“方华！对不起，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就擅自这么办事儿，全是我的错！你想怎么罚随便，千万别跟我再来一次失踪，我真受不了这个……我说方华，你给个改正机会吧？我保证好好改造……”
“韩老板，我也求求你了，相信我吧，我哥他真出去旅游了，不在家……你每天来我这门口表白，知道的是你跟我哥是一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追求我呢！你没发现最近这小区里的男青年都躲着我么？那些年轻小姑娘也不跟我打招呼了……我求求你别耽误我终身大事行么？”
“方华，你给我出来！”韩毅充耳不闻地继续喊，方夏翻了白眼，按着额头倚在门上。
“别喊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韩毅的肩膀，韩毅甩开那个人的手还要继续喊，忽然肩膀被扳过来，整个人被按在防盗门上，随即脖子被胳膊肘抵住，对面的人一脸杀气：“我让你别喊了！”
韩毅愣了一下，方华就站在他跟前，穿着外套，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
“你真旅游去了？”
“我弟弟不骗人。”
“妈的你还有心情旅游！”韩毅忽然爆了，挣扎了一下，被方华猛的按住。
“妈的你还好意思骂我！”方华也吼了一声，随即，三个人都噤声了——方医生素质一贯很好，这是他第一次爆粗口。
“疼疼疼疼……”韩毅忽然皱着眉打破尴尬，方华也跟着皱眉，他及时松开韩毅，却没想到这人没去查看脑袋，反而一把抱住自己。
“跟我回家！”韩毅地吼了一声，就是不撒手。
方华越过韩毅的肩膀，看到了方夏正在无语扶额，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别在楼道里丢人，先进屋。”
方华这次旅游去了马尔代夫，整整一周，韩毅也找了他整整一周。
相比韩毅眼珠子都熬绿了，方华则显得从容很多，尽管他一周前落荒而逃的时候心里乱成一团。
从林秘书那里得知韩毅手术失败的时候，那种感觉也许真的只有万念俱灰可以形容。他们明明时速已经飙过八十迈，方华还觉得太慢，当他发现他和韩毅的时间已经少的可以数的出来时，他才明白自己又一次陷进去了，而且比六年前还要更深。
也许是韩毅会离开他的恐惧超越了一切，直到他发现这是韩毅导演的一场戏，他才开始陷入另一种恐惧——全身心投入地去爱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比起韩毅欺骗他害他担心的气，这种不安更让方华在意。
现在方华想明白了也下定决心，却并不代表韩毅骗他的账就这么算了。
方华进屋之后就跟韩毅去了书房，房门一关，方弟弟双后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说吧！我给你机会，有什么遗言趁现在说个痛快。”方华放下行李，身上灰尘的味道让他不爽，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坐下来等着韩毅所谓的解释。
“那个……”韩毅反而有点发懵，他打量了方华半天也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啧啧嘴，干脆一屁股坐下，坦白从宽总没错吧，先留个老实交代的好印象吧！
“我在机场晕菜了是真的，但你走之后我就醒了，六年前那些事儿我虽然早就想起来了，但是脑子是乱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醒来那一瞬间，脑子特别清醒，往事历历在目……咱俩从认识到你接受我，再到我脑抽把你给伤害了，你跑了我又满世界找你……”
“说重点行吗？”方华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韩毅干咳一声：“反正脑子一顺，有件我一直没注意过的事儿就凸显出来了，程睿那段时间特别不对劲，神神秘秘的，公司正巧还亏了钱，再联想到他最近提到六年前的事儿就情绪激动，林秘书还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说了咱俩被曝光的事儿，我前后一寻思，就怀疑那小子了……”
方华白了他一眼，毫无赞美的意思，韩毅有点尴尬，只好继续说：“程睿打小儿就贼精贼精的，我想让他露馅儿，唯一想出来的主意就是先装植物人，看他有什么动作。这事儿你也知道，知道真相的人越少暴露的几率就越低……”
“馊主意。”方华冷冷插嘴，他看着韩毅，哼了一声：“易买股票跌破时，是你买进的？”
“我当时发现有人也在同时买进我的股票，我怕程睿趁机提升股权，肯定得买啊！”韩毅赔笑：“不过那天开股东大会我知道了，他没买，是你买的，什么叫患难见真情……”
“别跑题。”
“咳……反正，那什么，后来的事儿你也都知道了，我诈程睿手术失败，让他暴露，前两天在股东大会上炒了他，现在他因为涉险挪用公司基金和故意伤人，已经进去了，虽然没开庭，不过按师朊的意思，没个四五年出不来。”
“说完了？”方华看着韩毅，挑了一下眉：“到我说了？”
韩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方华从抽屉里拿出一计算机，啪啪啪开始按：“为了挽救你的公司，我一共买了200万的股票，这里包括我存款20万，方夏的存款18万，我从爸爸那借来的12万，还有抵押我们的房子150万，按照银行最低利率，房地产最低升值速度计算，这些资金起码有5万利润。除此之外，方夏为了查曝光你照片的IP高负荷工作三天，他年薪30万，日薪一千起，三天误工费三千，查IP费用算你八千。我前前后后折腾一个星期，误工费加上精神损失费打个折算你一万，小豆子算我的算你的？算你的我还得加上抚养费……总共……”
“祖宗！”韩毅一把按住计算器，皱着眉道：“我把工资卡直接给你行吗？”
“韩毅，你对我到这种地步，你爸妈知道吗？”方华挑眉。
“跟这等着我呢是吧？”韩毅耐不住性子，干脆从书桌上翻过去，走到方华跟前，抓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之前他俩误会你让你受委屈了，我爸妈太实诚，受不住程睿那小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啊……现在我已经跟他们解释清楚了，他们也觉得特对不住你，这不让我务必把你请回家么……”
“你爸妈是爱你心切，我可以理解，我还不至于计较这个。”
“是是是……”
“你也少往程睿身上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方华冷冷看着韩毅：“你当时打算好装死到底的时候，与世隔绝了，不知道我被程睿泼了一身脏水，被你家人当成狐狸精防着是吧？”
“方华……”
“你就顾着你自己合适了，韩老板，你想过我吗？”方华冷笑：“说实话，我一个大男人没什么承受不住的，这点事不算事儿，但你仗着我承受能力强就一个劲儿给我找刺激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韩毅，你是考验我呢？还是觉得我对你也就那么回事儿，就算你瘫了傻了甚至死了，也对我造不成太大打击？”
“不是，方华，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啊！”方华甩开韩毅的手，红着眼瞪着他，韩毅被他看得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还解释吗，不解释我走了？”
“对不起！”韩毅忽然猛的抱住方华，太久没有感受过这个人的体温，身体碰在一起的感觉美好得不真实，他猛地吸了一下方华的味道，死不撒手：“你回都回来了，我还让你走，我他妈的就是真傻！”
“你本来就是真傻。”方华皱着眉，就冲着韩毅干出来这事儿，要不是自己先一步输了心，他早被自己拉出去砍死一万遍了。就算自己没说过喜欢他，这种事儿感觉不出来么？他就这么一甩手又是昏迷又是濒危的，真当他不会伤心么？
韩毅半天没说话，抱着方华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摊开手，手心里竟然是一枚戒指。
“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啊……”韩毅抓着方华的手，就要给他戴，却被方华一把抓过去，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戒指的轮廓，本应该是圆弧的地方被做成波折线一样的造型，他轻轻按着波峰的尖端，看向韩毅：“这么非主流你让我带？”
“这是老子的心电图，哪非主流了！”韩毅吼了一声，随即尴尬地别过脸：“咳……我手术的时候，留了心电图曲线，后来找人定做的……”后面那句这个形状是心里想着你的心跳被韩毅憋在肚子里，他拉不下这个脸说这么肉麻的话。
方华没说什么，只是拿着戒指翻过来翻过去地看，韩毅在一边嘟囔：“你在机场挑中的那对太朴素了，什么眼光……咳……不过你要是喜欢就换吧，反正我也买了。”
方华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喃喃：“这样么……”
“那可不？你真当我傻啊，把你故意扔在柜台？”
原来在救护车上，你死死攥在手里，掰都掰不开的，是戒指么？
方华压住上扬的嘴角，忽然把戒指塞回韩毅手里：“你自己带吧，这么夸张戴着丢人。”
“我靠哪丢人了……”韩毅说着，忽然发现方华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眨眨眼，幡然醒悟似的：“咱是不是和好了？”
“你这么觉得？”方华挑眉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方弟弟在外面敲门：“哥，苏姨带着小豆子来窜门了，你出来看看，小豆子吵着要找你……”
方华应了一声，立刻推开韩毅急匆匆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扭头对着韩毅笑了笑：“我哄好儿子再跟你清算。”
“那是我儿子！”
“嗯哼？”
韩毅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你说得对，是你儿子，咱儿子！我等着你跟我算账，随便算，算一辈子都不嫌长！”
方华笑笑：“好啊，那就算一辈子吧。”说完，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韩毅听着外面渐渐传来的小孩子的声音和方华哄孩子的声音，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方华说了什么。
他说了一辈子。
韩毅攥住手心里的戒指，忽然觉得这戒指他戴与不戴似乎也没这么重要了，他还有一辈子的机会，把这个套在他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正文貌似可以完结了？
重症病房里,韩毅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他闭着眼安静地等待着律师。忽然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门被猛的撞开,韩毅睁开眼,正看见程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喘息。
“程子，没想到第一个赶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人是你，”韩毅笑了笑，他虚弱的样子让人看了特别难受，一个平时飞扬跋扈的人现在连说句话都蚊呐似的，真有些让人适应不了。
程睿愣了愣,半天只能喊出一声，“小毅……”
“程子,虽然手术是失败了,但是六年前的事情我倒是全想起来了，包括那件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事儿……”韩毅看着程睿，那样子简直像是在审判他：“医生跟我说过，选择性失忆都是因为受到刺激，逃避现实引起的，我起先还纳闷，我没有什么不想面对的现实啊……现在看来确实有。”
“小毅，你现在的情况不稳定，记忆出现混乱也是有可能，你要相信我……”
“我还没说怀疑你了，你紧张什么？”韩毅笑笑：“程子，你先出去吧，我的律师快到了，关于公司，我有很多事要交待。”
“小毅……我……有话跟你说……”程睿没理会韩毅，反而扑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手，眼神复杂：“我最近总梦见咱俩小时候的事儿，一块儿逃课，一块儿爬树、掏鸟蛋、欺负小姑娘……小毅，我们是最好的哥们儿，一直都是吧？是我错了，不该奢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们还是最好的哥们儿，行吗？小毅，你原谅我成吗？”
“程子，你太自私了。”韩毅皱了皱眉，随即疲倦地闭上眼。他手背上的针管被拔下来，抓在程睿的手里，那只手还在颤抖。
“小毅，你原谅我……”程睿把脸埋在韩毅腿上，肩膀颤抖：“你太优秀了，我怎么都追不上你，我一时糊涂才挪了公司的账，当时被你发现端倪了，我没办法才把你支到金水湾，我只是让刹车不那么灵敏，我真没想让你出那么大的事……小毅，我对不起你，我也是没办法，我好不容易混成这样，我不能失去……”
“所以，你宁可杀了我？”韩毅冷下声。
“我没有……医生说你手术失败了……本来你也……”程睿一直不敢抬起头：“小毅你放心，公司我会好好管理，我发誓我会把易买做好……”
“你可真对得起我！”韩毅忽然喊了一声，他抬脚一踹，程睿被他踹翻在地，程睿愣怔着看向韩毅，刚才那个病歪歪的男人此时目光如炬，身姿矫健，完全不像生命只剩下两个小时的人。
程睿懵了，随即脸上浮现出怒意。
“你坑我？”
“说得真好！程睿，咱俩到底是谁坑谁呢！”韩毅眯起眼，冷冷瞪着他曾经的发小：“我还实话告诉你，当初公司亏的那笔帐我根本不知道是你干的！我车出事我也没怀疑过你！我他妈的压根儿就没有过你背叛我这段记忆，刚才就是炸炸你，我艹你大爷的……你行啊，你可真行！他妈的真干得出来！”
“小毅，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麻痹！你在董事会上说的那些屁话，林秘书都给我录播了，你还解释？”
“你不是在手术？”程睿彻底愣了。
“我三天前就手术完了。”韩毅冷笑：“我装了一个星期的植物人，就等着今天抓你个孙子一现行！”他说着，忽然转向门口：“师朊赶紧让你的人把这孙子给我弄走！杀人未遂还是亏空企业财产的，你看着办，妈的！我现在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听见了吗？”韩毅吼着，转头看向门口，却愣住了。
方华站在门口，他的衣服是乱的，头发也是乱的，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明显刚刚在外面一通狂奔，胸口还在生理性地剧烈起伏。但是他的视线却一点也不乱，而是像一把刀子一样死死插在韩毅心口。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方华忽然冷笑了一声，接着猛地转身，踹门，砸门，一气呵成。韩毅发愣的功夫，师朊带着几个便衣进来了，拉扯着程睿出去的时候，韩毅忽然从床上蹦下来。
“我说殴打犯人也犯法啊！”师朊说着要拦住韩毅，却被韩毅一把推开，韩毅根本没准备打人，他他妈的是要去追人！
谁想到走到门口，头忽然一阵晕眩，他整个人又栽歪在地上。
虽然已经恢复了三天，他毕竟手术过，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健壮。
师朊让手下的人带走程睿，过来扶韩毅：“怎么了？菊花紧让你气跑了？”他明知故问，看着韩毅的黑脸直乐。
师朊是昨晚送方华过来的时候得知韩毅醒了的，也是昨晚他才知道合着韩毅就来医院当天的昏迷是真的，后来的昏迷全是在演戏，他买通了大夫，联合林秘书演了一场好戏，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自己亲爹亲妈还有老相好的全都瞒着，直到昨天，才把他师朊也划归到知情者的范畴里。
“我昨天怎么劝你的？我让你告诉菊花紧你偏偏不告诉，人家今天为了你在公司周旋，差点连当众出柜的事儿都办了，听说你就剩仨小时能活，急吼吼冲过来见你最后一面，结果呢……好么，正撞上你对着程睿大展雄风……也就是人家菊花紧素质高，要搁我，早冲上去把你先打成重度昏迷再说！”
“我这也是情有可原吧？”韩毅回到床上，按着头：“他要知道了，今天在董事会上能那么容易骗过程睿么？程睿能相信我手术失败，跟当时方华的反应也脱不开关系……”
“得了吧，净捡好听的说，你敢发誓你这么做没有私心？不是打算趁机听听人家的心里话？”师朊白了韩毅一眼。
“啧……”韩毅皱眉，说实话，当时听到方华说肯为了自己当中出柜，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身上的时候……还真挺感动。
“自作孽，不可活，你等着你家菊花紧跟你分手吧！”
“他真心实意爱我，分不了，少给我乌鸦嘴！”韩毅瞪着师朊，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方华发来的短信。
韩毅，你行！我们玩完了！
*
韩毅毕竟不是小手术，按照规矩要在医院住满一个月，但事实上他半个月就申请回家静养了，原因当然不是他身体好恢复快，而是他要再不回来，方华估计就得跑回英国，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找到他。
敲响方弟弟家门的时候，韩毅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蜡黄，整个人惨不忍赌，手里还非得捧着一束玫瑰，看着就跟卖花的残障人士似的，以至于方弟弟开门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说了一句：“我不扶贫。”就要关门。
“方夏，我是你老板！”韩毅赶紧拦住他，方弟弟这才没把他关外面，但是也没打算让他进去。
“韩老板，我都说我哥不在这了。”方弟弟简直不胜其烦。
“我知道你哥他跟我犯脾气呢，不让我进去，我也不进去，我就在这跟他喊两句话行吗？”韩毅扒着头往里张望，也不等方弟弟发表意见，就喊道：“方华！对不起，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就擅自这么办事儿，全是我的错！你想怎么罚随便，千万别跟我再来一次失踪，我真受不了这个……我说方华，你给个改正机会吧？我保证好好改造……”
“韩老板，我也求求你了，相信我吧，我哥他真出去旅游了，不在家……你每天来我这门口表白，知道的是你跟我哥是一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追求我呢！你没发现最近这小区里的男青年都躲着我么？那些年轻小姑娘也不跟我打招呼了……我求求你别耽误我终身大事行么？”
“方华，你给我出来！”韩毅充耳不闻地继续喊，方夏翻了白眼，按着额头倚在门上。
“别喊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韩毅的肩膀，韩毅甩开那个人的手还要继续喊，忽然肩膀被扳过来，整个人被按在防盗门上，随即脖子被胳膊肘抵住，对面的人一脸杀气：“我让你别喊了！”
韩毅愣了一下，方华就站在他跟前，穿着外套，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
“你真旅游去了？”
“我弟弟不骗人。”
“妈的你还有心情旅游！”韩毅忽然爆了，挣扎了一下，被方华猛的按住。
“妈的你还好意思骂我！”方华也吼了一声，随即，三个人都噤声了——方医生素质一贯很好，这是他第一次爆粗口。
“疼疼疼疼……”韩毅忽然皱着眉打破尴尬，方华也跟着皱眉，他及时松开韩毅，却没想到这人没去查看脑袋，反而一把抱住自己。
“跟我回家！”韩毅地吼了一声，就是不撒手。
方华越过韩毅的肩膀，看到了方夏正在无语扶额，他也跟着叹了口气：“别在楼道里丢人，先进屋。”
方华这次旅游去了马尔代夫，整整一周，韩毅也找了他整整一周。
相比韩毅眼珠子都熬绿了，方华则显得从容很多，尽管他一周前落荒而逃的时候心里乱成一团。
从林秘书那里得知韩毅手术失败的时候，那种感觉也许真的只有万念俱灰可以形容。他们明明时速已经飙过八十迈，方华还觉得太慢，当他发现他和韩毅的时间已经少的可以数的出来时，他才明白自己又一次陷进去了，而且比六年前还要更深。
也许是韩毅会离开他的恐惧超越了一切，直到他发现这是韩毅导演的一场戏，他才开始陷入另一种恐惧——全身心投入地去爱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
比起韩毅欺骗他害他担心的气，这种不安更让方华在意。
现在方华想明白了也下定决心，却并不代表韩毅骗他的账就这么算了。
方华进屋之后就跟韩毅去了书房，房门一关，方弟弟双后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说吧！我给你机会，有什么遗言趁现在说个痛快。”方华放下行李，身上灰尘的味道让他不爽，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坐下来等着韩毅所谓的解释。
“那个……”韩毅反而有点发懵，他打量了方华半天也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啧啧嘴，干脆一屁股坐下，坦白从宽总没错吧，先留个老实交代的好印象吧！
“我在机场晕菜了是真的，但你走之后我就醒了，六年前那些事儿我虽然早就想起来了，但是脑子是乱的，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醒来那一瞬间，脑子特别清醒，往事历历在目……咱俩从认识到你接受我，再到我脑抽把你给伤害了，你跑了我又满世界找你……”
“说重点行吗？”方华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韩毅干咳一声：“反正脑子一顺，有件我一直没注意过的事儿就凸显出来了，程睿那段时间特别不对劲，神神秘秘的，公司正巧还亏了钱，再联想到他最近提到六年前的事儿就情绪激动，林秘书还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说了咱俩被曝光的事儿，我前后一寻思，就怀疑那小子了……”
方华白了他一眼，毫无赞美的意思，韩毅有点尴尬，只好继续说：“程睿打小儿就贼精贼精的，我想让他露馅儿，唯一想出来的主意就是先装植物人，看他有什么动作。这事儿你也知道，知道真相的人越少暴露的几率就越低……”
“馊主意。”方华冷冷插嘴，他看着韩毅，哼了一声：“易买股票跌破时，是你买进的？”
“我当时发现有人也在同时买进我的股票，我怕程睿趁机提升股权，肯定得买啊！”韩毅赔笑：“不过那天开股东大会我知道了，他没买，是你买的，什么叫患难见真情……”
“别跑题。”
“咳……反正，那什么，后来的事儿你也都知道了，我诈程睿手术失败，让他暴露，前两天在股东大会上炒了他，现在他因为涉险挪用公司基金和故意伤人，已经进去了，虽然没开庭，不过按师朊的意思，没个四五年出不来。”
“说完了？”方华看着韩毅，挑了一下眉：“到我说了？”
韩毅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方华从抽屉里拿出一计算机，啪啪啪开始按：“为了挽救你的公司，我一共买了200万的股票，这里包括我存款20万，方夏的存款18万，我从爸爸那借来的12万，还有抵押我们的房子150万，按照银行最低利率，房地产最低升值速度计算，这些资金起码有5万利润。除此之外，方夏为了查曝光你照片的IP高负荷工作三天，他年薪30万，日薪一千起，三天误工费三千，查IP费用算你八千。我前前后后折腾一个星期，误工费加上精神损失费打个折算你一万，小豆子算我的算你的？算你的我还得加上抚养费……总共……”
“祖宗！”韩毅一把按住计算器，皱着眉道：“我把工资卡直接给你行吗？”
“韩毅，你对我到这种地步，你爸妈知道吗？”方华挑眉。
“跟这等着我呢是吧？”韩毅耐不住性子，干脆从书桌上翻过去，走到方华跟前，抓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之前他俩误会你让你受委屈了，我爸妈太实诚，受不住程睿那小子的三寸不烂之舌啊……现在我已经跟他们解释清楚了，他们也觉得特对不住你，这不让我务必把你请回家么……”
“你爸妈是爱你心切，我可以理解，我还不至于计较这个。”
“是是是……”
“你也少往程睿身上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方华冷冷看着韩毅：“你当时打算好装死到底的时候，与世隔绝了，不知道我被程睿泼了一身脏水，被你家人当成狐狸精防着是吧？”
“方华……”
“你就顾着你自己合适了，韩老板，你想过我吗？”方华冷笑：“说实话，我一个大男人没什么承受不住的，这点事不算事儿，但你仗着我承受能力强就一个劲儿给我找刺激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了？韩毅，你是考验我呢？还是觉得我对你也就那么回事儿，就算你瘫了傻了甚至死了，也对我造不成太大打击？”
“不是，方华，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啊！”方华甩开韩毅的手，红着眼瞪着他，韩毅被他看得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还解释吗，不解释我走了？”
“对不起！”韩毅忽然猛的抱住方华，太久没有感受过这个人的体温，身体碰在一起的感觉美好得不真实，他猛地吸了一下方华的味道，死不撒手：“你回都回来了，我还让你走，我他妈的就是真傻！”
“你本来就是真傻。”方华皱着眉，就冲着韩毅干出来这事儿，要不是自己先一步输了心，他早被自己拉出去砍死一万遍了。就算自己没说过喜欢他，这种事儿感觉不出来么？他就这么一甩手又是昏迷又是濒危的，真当他不会伤心么？
韩毅半天没说话，抱着方华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摊开手，手心里竟然是一枚戒指。
“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啊……”韩毅抓着方华的手，就要给他戴，却被方华一把抓过去，他用手指轻轻摸了摸戒指的轮廓，本应该是圆弧的地方被做成波折线一样的造型，他轻轻按着波峰的尖端，看向韩毅：“这么非主流你让我带？”
“这是老子的心电图，哪非主流了！”韩毅吼了一声，随即尴尬地别过脸：“咳……我手术的时候，留了心电图曲线，后来找人定做的……”后面那句这个形状是心里想着你的心跳被韩毅憋在肚子里，他拉不下这个脸说这么肉麻的话。
方华没说什么，只是拿着戒指翻过来翻过去地看，韩毅在一边嘟囔：“你在机场挑中的那对太朴素了，什么眼光……咳……不过你要是喜欢就换吧，反正我也买了。”
方华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地喃喃：“这样么……”
“那可不？你真当我傻啊，把你故意扔在柜台？”
原来在救护车上，你死死攥在手里，掰都掰不开的，是戒指么？
方华压住上扬的嘴角，忽然把戒指塞回韩毅手里：“你自己带吧，这么夸张戴着丢人。”
“我靠哪丢人了……”韩毅说着，忽然发现方华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眨眨眼，幡然醒悟似的：“咱是不是和好了？”
“你这么觉得？”方华挑眉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方弟弟在外面敲门：“哥，苏姨带着小豆子来窜门了，你出来看看，小豆子吵着要找你……”
方华应了一声，立刻推开韩毅急匆匆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顿，扭头对着韩毅笑了笑：“我哄好儿子再跟你清算。”
“那是我儿子！”
“嗯哼？”
韩毅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你说得对，是你儿子，咱儿子！我等着你跟我算账，随便算，算一辈子都不嫌长！”
方华笑笑：“好啊，那就算一辈子吧。”说完，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韩毅听着外面渐渐传来的小孩子的声音和方华哄孩子的声音，愣愣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刚刚方华说了什么。
他说了一辈子。
韩毅攥住手心里的戒指，忽然觉得这戒指他戴与不戴似乎也没这么重要了，他还有一辈子的机会，把这个套在他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正文貌似可以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