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二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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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又是表兄妹，又是师兄妹了，于是贺兰少年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少年表妹永不分离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先前说了，贺兰少年肩上的担子很重，这副担子从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背起了，估摸要一直背到他最小的弟妹成家。
父亲已经去世了，对子女的前途必然造成影响，特别是贺兰致行，原本好好的一嫡长子，父亲若是活着，哪怕是这个父亲再无能只是熬着资历，作为魏王的表弟也能跟着得个爵位——当然这个爵位肯定是要传给长子的。而到了十多岁的年龄，他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多能凭着父亲的官职是能荫选为王公亲卫的。
现在父亲走了，爵位他是不用想了，就连选入亲卫的资格也没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母亲要养，弟妹要承担成年前的所有支出，父亲的姨娘们要付工资、给生活费。现在还算有家族支持，过几年他自己就成年了，就要承担起更多责任来……少年自己也到了成年的年纪，娶妻就要提上日程。等他结完婚，下面跟着的就是呈级数状排列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也要娶妻嫁人！
虽然这年头讲究家族举族而居，并且家族中一小家有困难，公中还是会给予相当大的帮助。少爷小姐成婚该得的东西，家族也不会短了他们一房——可你好意思让弟弟妹妹们成婚仅拿着公中给的基本补贴吗？皇朝末年，权贵铺张奢靡之风日盛，婚仪越来越繁重，女孩子们更讲究晒嫁妆，嫁妆的多少影响日后婚姻生活的质量。哪怕自己能咬牙说委屈下将就下，可贺兰致行好意思让弟妹们都灰头土脸的成婚吗？
这样算下来，贺兰致行就急需一笔极丰厚的家底来填他家的洞。
哪怕对家里的状况急得满嘴冒泡，他也是从没想过打母亲嫁妆的主意：封建年代，父母给女儿置办嫁妆是女儿日后生活的最后一道保障，是为了女儿在婆家有仪仗，没子女也能靠财产养老。
或许母亲私下是有过拿自己的嫁妆来补贴几个子女的，长子和三女、四女是亲生的。也和他说过，要给他备着将来娶媳妇……可他爹还有五个庶出子女啊。
子不言父过，贺兰致行的父亲和他几个叔叔一样不是个善于经营的人。年轻的时候混日子，没做过什么错事坏事，却生了五个庶出子女：两儿三女，还有两个嫡亲妹妹，光想着要办五个妹妹的嫁妆，贺兰致行就胃疼啊！
*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董二急得不知所措，“小人这就去请郎中。”
“慢着！”
贺兰致行还就真胃疼了，时间是两年之后。
纯是生理上的，已经有点抽条清瘦了的少年强撑在书案边俊脸上全是冷汗，“你不用去了。”
“您这样可不行……”
“去煮些热茶，兴许是贪凉多喝了的凉粥闹肚子，”贺兰致行叮嘱道，“别让太太牵挂。”
董二有些犹豫，“您晚些时候还要接驾呢？”
“我心里有数。”面色却是苍白，看着让人更加担心。
见主人这么说，董二也不能再劝什么。好在少爷向来少年老成，也没落下过什么事。作为一个忠诚的仆童，与其多言语，倒不如把一切该准备的都料理掉，让少爷少操心写杂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被人信赖依靠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比如说贺兰致行这样，一家子的人，从母亲、弟妹，到奴仆小厮，都对他心悦诚服，并把光大全家的这样一个远大目标压在他肩上——反正大少爷的确优秀过人，把希望全压他身上也不为过。
学业、家里一根蜡烛两头烧的，贺兰致行为了出头功课尤其刻苦。而家里收支不宽裕，那么一家子人的日子就够他操心的了，身体操劳，精神还极度受到巨压，很容易地就得了胃病。
若是在寻常的富贵之家，这做儿子的早有当娘的、老太太三姑六婆关心上了，比如贺兰致行的七堂弟，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以老太太为首的女眷们就能围他转个不停。
可怜贺兰致行是个长兄，这就意味着他何时何地都要是坚强的、能干的，只有人家依靠他，没他喊累的份儿。除非真病得七死八活了，通常的小毛小病只有自己养着去，否则就是不坚强，不够像“长孙”。
贺兰致行的娘亲也不是不心疼儿子，寡妇靠儿子，特别她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否则其他叫她娘的都是些狐狸精生的碍眼货。可儿子常年在外求学，读寄宿制学校去了，能回来一次还要关照家里事务，俨然又是个长兄。
看到儿子这么早熟，母亲也是欣慰自豪的，家里又有了主心骨了，除了欣慰，连心疼都忘了……这娃太让人信赖了，连让亲娘心疼一回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是少年人，不知轻重，有了些许小病仗着身体底子好硬扛的。这也为他日后伴随一生的肠胃疾病埋下了病因。
可在当时，贺兰致行比起关心自己的身体，更关心接下来贺兰家要接纳的几位贵客。
此时魏王造反尚未成功，甚至连一点造反的端倪都没露出。然而，周朝末年的动乱已逐渐扩散开来：旱涝、饥荒，与之相随的就是农民起义，而关外亦很不安定。
可与此同时的魏王封地上却仍然延续着往日的繁华荣耀，名门世家开不完的酒水宴席，权贵停不下的鲜衣怒马……如之前几十年一样的靡腐，毫不受前朝末年的动乱影响，这样过分异常的平静莫不预兆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
这一天，贺兰氏全家恭迎的是魏王的十二公子，已经封为翁主的七王姬、八王姬。
作为魏王的舅家，贺兰家对迎接个把王子王女也是驾轻就熟了。最早的时候，在魏王早期各种死闺女死儿子的时候，怕孩子养不大就是抱到舅舅家养的，这也算是这个时代惯有的风俗。
如今大一点的魏王三男、四男就都在舅公家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一次来的是排行幼小的王子王女们，说起来也是为了避难：连月大雨，王都内涨起了水难退下，潮湿与肮脏不但滋生了生活的不适，更容易滋生疾病。
对于一个类似公元□世纪的时代，在地下排水系统还未发达，对于一些非主要城镇因暴雨而淹没街道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
魏王的王都自然不能算小城镇，但以当地的气候而言，并不是四季多雨水的地方，排水修得也就一般：城中几条主干道边挖着的排水沟因为暴雨而倒涨了，除有人摔进沟事故外，城中东坊未铺石板的地方，更是泥泞不堪。
王宫自然不会没铺石板，但涨着能淹没半身的水，除几个主殿下修着高台阶，不少地方也一样遭了难。主子们也不过是日子过得难受些罢了，奴婢们却没偷懒的份。难褪的潮气、污水、不洁的环境，不少人因此病倒了。
为了不过到病气，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为了避难，魏王把全家迁到平日避暑赏景的敖山行宫。因是王室惯去的闲散之地，敖山本就是达官贵人买了宅子。
魏王一避难，连着不少属官一起避到了敖山，名义上是为了办公方便，实际上更像是魏王扔下王城的乱摊子，带着权贵们往上山逃难。
作为魏王的舅舅，贺兰家也在这次避到了别院里。不在王都，规矩松了下来，倒使得上层贵族的交流变得更加频繁。这些权贵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开小资party，连着几个白天的饮酒，吹着山间的凉风，装模作样地搭几个比普通人家屋子更精致的“草庐”，这些人附庸风雅，效仿魏晋不羁的名士去了……
魏王年纪比这些文艺范儿的纨绔们年纪大得多，如果让他年轻个几岁，兴许他也会这样“风雅”一把，过过才子瘾。人的*是随年纪变化的，在此刻的魏王心中，他更喜欢的是歌舞升平、夜夜笙歌——让他靠蹲草棚，来满足自我的虚荣心，这是极不可靠的。
有魏王的地方准有歌舞升平，这话是不错的。而只要是魏王出席大多数非正式娱乐场合，经常打包带着的总要算上心爱的掌珠八闺女。
享乐派对从东家开到西家，魏王能用来聚拢宾客的理由也是层出不穷。而这些辗转地点中必不可少的就是贺兰家，魏王本就和舅家关系本就密切，这次是因为灾害“逃难”出来的，更把几个年幼的子女托给了舅家。
魏王未至，打头的却派来子女。论起来还是君，哪怕年纪再小，也要守着礼数。
别院里，贺兰氏全家人盛装侯驾，等王宫的车驾到时，才有人悄悄松了口气，却多是没经验的人，实际上就算等着贵人们的随从摆开架势，贵人被迎下来，这一过程也够长了。
好在因为在山里，凡事从简，王子王女们也不敢在父亲的舅家托大。
从车上被迎下来的，魏王十二郎目下还只有三四岁，是个由奶婆抱着的娃娃。打头的两驾车上下来的却是魏王的两个闺女：已得翁主封号的七王女秦臻音和八王女秦流萤。
两人年纪相仿，看着身量也差不多，美貌后宫所生的漂亮小孩容貌都不差。穿着同样用度的翁主服饰，同样稚嫩冰雪可爱的小脸，两人这样打车上下来站在一块儿，宛若一母同胞姐妹花。知情者却知道，七王姬的生母要显赫得多，只八王姬更得宠些，连带着生母的日子也好过得多。
因是女眷，贺兰致行也没盯着人家的脸看，哪怕这两只都没过十岁。也无处考证性格，光凭场面上未婚淑女一模一样的安静、腼腆份儿，真的很难琢磨出人的性格。
场面上根本就没少年说话的份儿，场面话后，四男的妻子秦氏是魏王王室的远支，这会儿就起到联络的作用了，“这就是咱们家的七娘，八娘了。”一面把人往内迎。
古代有身份人家的女子是不会把闺名外传的，来者是尊客，却又都是未婚小姑娘，而打头的七王姬秦臻音又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
问过好后，女眷便入了内宅。
这就是少年与表妹的第二次见面。
隔着人群连脸都没看仔细，更别说搭话，心里虽对过往的事有些起意，却也只是守在本分之内。
唯有当女眷走入内宅时，低头目光掠过王姬们一式打扮的衣裙，走步时没有半丝声响，却又不似其他女子故作弱柳扶风的矫情，步子很稳。
女孩的娴静气质完全冲破了少年脑海中固有的团子形象，想想也是，两年的时光，足够让男女莫辨的幼童成长为萝莉了。
他想到这点也就搁开了，说实在的，若不是因为两人有点难以说明的关联，和祖父万分叮嘱他去知晓程劲的品评，贺兰致行也早就忘记了这团子。
贺兰致行此后的一段时日内也没多在意，他既不是个萝莉控，也没有恋童癖。此刻两人尚处于纯洁的表兄妹关系阶段，还是那种从来没任何往来、几乎要忘记的亲戚。而师兄师妹的身份，说多了暧昧，更没人提这个茬。
贺兰致行也实在没这个闲心思去关心个小少女，在他看来这位表妹日子过得够好了，现在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是他。少年还有老母亲要养，有一群嗷嗷待哺小鸟状的弟弟妹妹们等着他付生活费、嫁妆彩礼，要头疼他的前途——按照他肩上这些负担来看，他没有挣到一个足够大的前途，真不够来填饱家里的这些人了。
真是要逼死人啊，逼死人的！
而大表哥并不知道，在他内心底里被评判为生活美满无所求的秦流萤也正和他一样，她也有一堆事急得要掀桌。
这下又是表兄妹，又是师兄妹了，于是贺兰少年就近水楼台先得月,少年表妹永不分离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先前说了，贺兰少年肩上的担子很重，这副担子从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就背起了，估摸要一直背到他最小的弟妹成家。
父亲已经去世了，对子女的前途必然造成影响，特别是贺兰致行，原本好好的一嫡长子，父亲若是活着，哪怕是这个父亲再无能只是熬着资历，作为魏王的表弟也能跟着得个爵位——当然这个爵位肯定是要传给长子的。而到了十多岁的年龄，他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多能凭着父亲的官职是能荫选为王公亲卫的。
现在父亲走了，爵位他是不用想了，就连选入亲卫的资格也没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母亲要养，弟妹要承担成年前的所有支出，父亲的姨娘们要付工资、给生活费。现在还算有家族支持，过几年他自己就成年了，就要承担起更多责任来……少年自己也到了成年的年纪，娶妻就要提上日程。等他结完婚，下面跟着的就是呈级数状排列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也要娶妻嫁人！
虽然这年头讲究家族举族而居，并且家族中一小家有困难，公中还是会给予相当大的帮助。少爷小姐成婚该得的东西，家族也不会短了他们一房——可你好意思让弟弟妹妹们成婚仅拿着公中给的基本补贴吗？皇朝末年，权贵铺张奢靡之风日盛，婚仪越来越繁重，女孩子们更讲究晒嫁妆，嫁妆的多少影响日后婚姻生活的质量。哪怕自己能咬牙说委屈下将就下，可贺兰致行好意思让弟妹们都灰头土脸的成婚吗？
这样算下来，贺兰致行就急需一笔极丰厚的家底来填他家的洞。
哪怕对家里的状况急得满嘴冒泡，他也是从没想过打母亲嫁妆的主意：封建年代，父母给女儿置办嫁妆是女儿日后生活的最后一道保障，是为了女儿在婆家有仪仗，没子女也能靠财产养老。
或许母亲私下是有过拿自己的嫁妆来补贴几个子女的，长子和三女、四女是亲生的。也和他说过，要给他备着将来娶媳妇……可他爹还有五个庶出子女啊。
子不言父过，贺兰致行的父亲和他几个叔叔一样不是个善于经营的人。年轻的时候混日子，没做过什么错事坏事，却生了五个庶出子女：两儿三女，还有两个嫡亲妹妹，光想着要办五个妹妹的嫁妆，贺兰致行就胃疼啊！
*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董二急得不知所措，“小人这就去请郎中。”
“慢着！”
贺兰致行还就真胃疼了，时间是两年之后。
纯是生理上的，已经有点抽条清瘦了的少年强撑在书案边俊脸上全是冷汗，“你不用去了。”
“您这样可不行……”
“去煮些热茶，兴许是贪凉多喝了的凉粥闹肚子，”贺兰致行叮嘱道，“别让太太牵挂。”
董二有些犹豫，“您晚些时候还要接驾呢？”
“我心里有数。”面色却是苍白，看着让人更加担心。
见主人这么说，董二也不能再劝什么。好在少爷向来少年老成，也没落下过什么事。作为一个忠诚的仆童，与其多言语，倒不如把一切该准备的都料理掉，让少爷少操心写杂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被人信赖依靠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比如说贺兰致行这样，一家子的人，从母亲、弟妹，到奴仆小厮，都对他心悦诚服，并把光大全家的这样一个远大目标压在他肩上——反正大少爷的确优秀过人，把希望全压他身上也不为过。
学业、家里一根蜡烛两头烧的，贺兰致行为了出头功课尤其刻苦。而家里收支不宽裕，那么一家子人的日子就够他操心的了，身体操劳，精神还极度受到巨压，很容易地就得了胃病。
若是在寻常的富贵之家，这做儿子的早有当娘的、老太太三姑六婆关心上了，比如贺兰致行的七堂弟，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以老太太为首的女眷们就能围他转个不停。
可怜贺兰致行是个长兄，这就意味着他何时何地都要是坚强的、能干的，只有人家依靠他，没他喊累的份儿。除非真病得七死八活了，通常的小毛小病只有自己养着去，否则就是不坚强，不够像“长孙”。
贺兰致行的娘亲也不是不心疼儿子，寡妇靠儿子，特别她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儿子，否则其他叫她娘的都是些狐狸精生的碍眼货。可儿子常年在外求学，读寄宿制学校去了，能回来一次还要关照家里事务，俨然又是个长兄。
看到儿子这么早熟，母亲也是欣慰自豪的，家里又有了主心骨了，除了欣慰，连心疼都忘了……这娃太让人信赖了，连让亲娘心疼一回的机会都没有。
毕竟是少年人，不知轻重，有了些许小病仗着身体底子好硬扛的。这也为他日后伴随一生的肠胃疾病埋下了病因。
可在当时，贺兰致行比起关心自己的身体，更关心接下来贺兰家要接纳的几位贵客。
此时魏王造反尚未成功，甚至连一点造反的端倪都没露出。然而，周朝末年的动乱已逐渐扩散开来：旱涝、饥荒，与之相随的就是农民起义，而关外亦很不安定。
可与此同时的魏王封地上却仍然延续着往日的繁华荣耀，名门世家开不完的酒水宴席，权贵停不下的鲜衣怒马……如之前几十年一样的靡腐，毫不受前朝末年的动乱影响，这样过分异常的平静莫不预兆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
这一天，贺兰氏全家恭迎的是魏王的十二公子，已经封为翁主的七王姬、八王姬。
作为魏王的舅家，贺兰家对迎接个把王子王女也是驾轻就熟了。最早的时候，在魏王早期各种死闺女死儿子的时候，怕孩子养不大就是抱到舅舅家养的，这也算是这个时代惯有的风俗。
如今大一点的魏王三男、四男就都在舅公家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这一次来的是排行幼小的王子王女们，说起来也是为了避难：连月大雨，王都内涨起了水难退下，潮湿与肮脏不但滋生了生活的不适，更容易滋生疾病。
对于一个类似公元□世纪的时代，在地下排水系统还未发达，对于一些非主要城镇因暴雨而淹没街道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
魏王的王都自然不能算小城镇，但以当地的气候而言，并不是四季多雨水的地方，排水修得也就一般：城中几条主干道边挖着的排水沟因为暴雨而倒涨了，除有人摔进沟事故外，城中东坊未铺石板的地方，更是泥泞不堪。
王宫自然不会没铺石板，但涨着能淹没半身的水，除几个主殿下修着高台阶，不少地方也一样遭了难。主子们也不过是日子过得难受些罢了，奴婢们却没偷懒的份。难褪的潮气、污水、不洁的环境，不少人因此病倒了。
为了不过到病气，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为了避难，魏王把全家迁到平日避暑赏景的敖山行宫。因是王室惯去的闲散之地，敖山本就是达官贵人买了宅子。
魏王一避难，连着不少属官一起避到了敖山，名义上是为了办公方便，实际上更像是魏王扔下王城的乱摊子，带着权贵们往上山逃难。
作为魏王的舅舅，贺兰家也在这次避到了别院里。不在王都，规矩松了下来，倒使得上层贵族的交流变得更加频繁。这些权贵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开小资party，连着几个白天的饮酒，吹着山间的凉风，装模作样地搭几个比普通人家屋子更精致的“草庐”，这些人附庸风雅，效仿魏晋不羁的名士去了……
魏王年纪比这些文艺范儿的纨绔们年纪大得多，如果让他年轻个几岁，兴许他也会这样“风雅”一把，过过才子瘾。人的*是随年纪变化的，在此刻的魏王心中，他更喜欢的是歌舞升平、夜夜笙歌——让他靠蹲草棚，来满足自我的虚荣心，这是极不可靠的。
有魏王的地方准有歌舞升平，这话是不错的。而只要是魏王出席大多数非正式娱乐场合，经常打包带着的总要算上心爱的掌珠八闺女。
享乐派对从东家开到西家，魏王能用来聚拢宾客的理由也是层出不穷。而这些辗转地点中必不可少的就是贺兰家，魏王本就和舅家关系本就密切，这次是因为灾害“逃难”出来的，更把几个年幼的子女托给了舅家。
魏王未至，打头的却派来子女。论起来还是君，哪怕年纪再小，也要守着礼数。
别院里，贺兰氏全家人盛装侯驾，等王宫的车驾到时，才有人悄悄松了口气，却多是没经验的人，实际上就算等着贵人们的随从摆开架势，贵人被迎下来，这一过程也够长了。
好在因为在山里，凡事从简，王子王女们也不敢在父亲的舅家托大。
从车上被迎下来的，魏王十二郎目下还只有三四岁，是个由奶婆抱着的娃娃。打头的两驾车上下来的却是魏王的两个闺女：已得翁主封号的七王女秦臻音和八王女秦流萤。
两人年纪相仿，看着身量也差不多，美貌后宫所生的漂亮小孩容貌都不差。穿着同样用度的翁主服饰，同样稚嫩冰雪可爱的小脸，两人这样打车上下来站在一块儿，宛若一母同胞姐妹花。知情者却知道，七王姬的生母要显赫得多，只八王姬更得宠些，连带着生母的日子也好过得多。
因是女眷，贺兰致行也没盯着人家的脸看，哪怕这两只都没过十岁。也无处考证性格，光凭场面上未婚淑女一模一样的安静、腼腆份儿，真的很难琢磨出人的性格。
场面上根本就没少年说话的份儿，场面话后，四男的妻子秦氏是魏王王室的远支，这会儿就起到联络的作用了，“这就是咱们家的七娘，八娘了。”一面把人往内迎。
古代有身份人家的女子是不会把闺名外传的，来者是尊客，却又都是未婚小姑娘，而打头的七王姬秦臻音又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
问过好后，女眷便入了内宅。
这就是少年与表妹的第二次见面。
隔着人群连脸都没看仔细，更别说搭话，心里虽对过往的事有些起意，却也只是守在本分之内。
唯有当女眷走入内宅时，低头目光掠过王姬们一式打扮的衣裙，走步时没有半丝声响，却又不似其他女子故作弱柳扶风的矫情，步子很稳。
女孩的娴静气质完全冲破了少年脑海中固有的团子形象，想想也是，两年的时光，足够让男女莫辨的幼童成长为萝莉了。
他想到这点也就搁开了，说实在的，若不是因为两人有点难以说明的关联，和祖父万分叮嘱他去知晓程劲的品评，贺兰致行也早就忘记了这团子。
贺兰致行此后的一段时日内也没多在意，他既不是个萝莉控，也没有恋童癖。此刻两人尚处于纯洁的表兄妹关系阶段，还是那种从来没任何往来、几乎要忘记的亲戚。而师兄师妹的身份，说多了暧昧，更没人提这个茬。
贺兰致行也实在没这个闲心思去关心个小少女，在他看来这位表妹日子过得够好了，现在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是他。少年还有老母亲要养，有一群嗷嗷待哺小鸟状的弟弟妹妹们等着他付生活费、嫁妆彩礼，要头疼他的前途——按照他肩上这些负担来看，他没有挣到一个足够大的前途，真不够来填饱家里的这些人了。
真是要逼死人啊，逼死人的！
而大表哥并不知道，在他内心底里被评判为生活美满无所求的秦流萤也正和他一样，她也有一堆事急得要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