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桃夭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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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后回忆这一幕，秦流萤只痛恨自己的幼稚，痛恨自己的无能，竟会让她去求这样的人。
“富春公主，素来是圣人之掌珠，”似乎只是一瞬的探究而已，萧清岩重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淡然姿态，“殿下多虑了，圣人是殿下亲父，又怎不为您计议了。”
这样平静的面孔，似乎刚才一瞬的侧目审视只是幻觉而已，又似乎说起她的人生，就像判决一个无关紧要的囚犯一般。
“可是……”秦流萤觉得自己最蠢的就是明知道已经没有可能，却犹然想要说动对方，“女子的终身大事，便如……便如男子入仕，身世浮沉一般。为士者，最怕的便是明珠暗投、宝珠蒙尘，这样的心情（虽男女有别）终是相通的。”
萧清岩打断她，“殿下，远乡侯位列侯爵，您是天潢贵胄，正是相得益彰。”
看着他说着轻飘飘的语气，忽的秦流萤心底觉得冰冷无比。
对方不想听她讲情理，更不想和她讲情面。
一直以来，作为魏帝的爱女，秦流萤身边并不少巴结的人，可自从自己被许配给远乡侯之后，前程去了一半，所有人见了她都是退避三舍，又让她想起了幼时和傅良人母女两个在掖庭无宠又无势的日子……
似乎那么多年来，她的努力只是一场幻梦，到头来还是一纸公文把她打回原形：她仍然是掖庭里被冷落的魏王庶女。
其他人的趋炎附势她不过一笑而过，名利场总不过这些虚伪的笑脸，而萧清岩……在她落难的这刻找到他，内心中，流萤是相信他的。
如今连他也回避她了。
秦流萤思绪有些乱，日光的光晕也变得刺目昏眩，心中冰冷一片，不甘之情使她冲动地犯下了又一个错误。
“先生，我们是在皇父尚为魏王时便相识了……”她抬起头，显然是去激他的，“见面还要说三分情，不知我何时何处得罪了您，要使您处处与我为难。”
“臣不知为何殿下要这么说？”
“过往……阿爷以女相许于你的事本便是隐秘的事，如今不但弄得人人皆知，人让人念叨在嘴里的也是我的名号，”秦流萤想起这个就羞愤难堪，“都已是过往的事了，即便君心中介怀，我却是女流，真就这么让世人戳着我脊梁吗？”
“这事……”萧清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事会弄得人人皆知，但不可否认受伤害的总是女方大。
秦流萤也明白，萧清岩真要捉弄她，抬出这件事也未免太小儿科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借题发挥，“过往之事便罢了，却何故您要刻意把我推入王家那个泥潭？”
“公主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那日，北面辽皇帝要迎娶宁定公主的邸报才刚到，圣人便将数位重臣齐召议事。此后第二日竟然下了三道下嫁公主的旨意，”秦流萤再看不出也有些白目了，“这中间究竟有甚么事，您为何就不能与我明言了？”
萧清岩叹了口气，知道今天他不说秦流萤是不干休了。清亮的眸看得人有些凉意，“如公主这样，果然是个刚强的人。”
秦流萤有些惊异，“你？”
“太过刚强的人，早先我便与圣人说，北朝既然要与我朝联姻，已经在北朝的那位宁定公主虽然也是陛下的长女，却历经两朝变故，自有主见，不是个容易左右的人，”萧清岩说道，“再嫁一公主过去的话，我谏议的便是皇八女您了。”
相识一场，不给说情，他竟然建议魏帝用她去和亲！
更难以置信的话语，仍由萧清岩说出，“八公主心思剔透，在女子中亦颇有见地——您是一个绝不会把自己日子过坏的人。”
一个外国公主身处敌国，举目无亲，唯一的方法只能一边蛰伏，一边加强和母国的关系——这也就达到了南朝提议和亲的利益最大化。
秦流萤胸中气郁，袖中手微颤，冷笑，“倒还要谢您高看了。”
“臣知殿下必然不甘，但这个世间也真是怪异，”萧清岩目光似是看着远方，若有所思，“最优秀的兵士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只是为了进到天子禁军。最优秀的学士不是为了为政一方造福于民，只是为了挤入京官，哪怕只是做个散佚的小官。”
这话确实令人深思，秦流萤没空和他辩驳这些，“便是因为这原因，您就认定了该去北朝委曲求全的必要是我了？”
“陛下适龄的三个公主中，也确只有殿下有这份能耐。”
秦流萤全是被气得笑了出来，年轻的女子上前一步，“就是为了这个吗？你知不知道，你这轻言决定的就是女子的一辈子。”
南朝公主到敌对的北朝和亲，与其说是婚姻，倒不如说是送去无期徒刑。
萧清岩仍然说得平静，“对于殿下来说是一辈子，那对其他公主来说就不是一辈子了吗？皇女，得享常人不能之富贵，为父母之国和亲早就是职责了。”
秦流萤转避过身，闭上眼，她并不是不明白公主的职责，然而，“让女子和亲而换得苟安，身为男儿，你不觉得羞耻吗？”
萧清岩嘴角勾起，“臣本便不认自己是君子。谋臣而已，如果百姓和乐，国内政治清明……那么便是有些牺牲又如何。”
“你说的倒是大义凛然……”
“只是可惜了，圣人到底是舍不得公主这位掌珠，”萧清岩说得不无有些遗憾，“贵妃的四公主可不是一位能委曲求全的人。”
竟然说是“可惜”……秦流萤暗暗握紧了手心。
“昔唐中宗爱女安乐公主，得享圣宠而肆无忌惮、穷奢极欲，”萧清岩说道，“开府设官，干预朝政，贿买官爵，宰相以下的官员多出其门，百姓则民不聊生。中宗更是因爱一女，而失天下。”
“先生竟视我如‘太平、安乐’之流，”秦流萤笑得有些悲戚，“该是谢您高看了。”
“殿下论宠比拟安乐，论谋比拟太平，留在国内终易成祸。”
“那还多谢先生您高瞻远瞩，想对北朝来个‘祸水东引’，”秦流萤讽笑道，“将我与元后之女（安乐公主）同论，即便阿爷宠我如是，我生母却只是个小小良人，哪里比得上韦后名门权贵之女？”
萧清岩回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似乎真在计算她可能的乱政的潜质。
“民间常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秦流萤也不管说话风不风雅了，嘲道，“能造就‘安乐公主’的岂是安乐自己一人？即便我想为‘安乐’，皇父也不见得愿为‘中宗皇帝’，而我母亲更是……”
秦流萤想到，就她妈傅良人那个白兔的性格，要真能像韦后那样的彪悍，哪怕只有一半，她在宫里的日子也要轻松得多了。
亲生女儿那么得宠，母亲却还是呆呆楞楞地杵在低位，也可见一斑了。
萧清岩轻摇头，付诸一笑，“殿下这样的能言善辩，便是朝中大臣也少见了，皇女中这般人物，实在可惜只困于国都下嫁臣子。”
“远乡侯王家……”想到她最终指的是个三继后妈，秦流萤也没多自在，嘲讽道，“还好是留在国都么？还要多谢您口下留情，这帝家女儿，一个两个的由着你们口中糟蹋了。”
“臣惶恐。”对方笃悠地说道。
到了这时候，秦流萤也翻脸了，懒得搭理他，“先生离席多时，还不回去吗？”
这是在赶人了，萧清岩亲眼目睹了一番公主变脸记，一个十四岁丫头做出这表情让他觉得有意思。
也没生气，从从容容行礼，“告退。”
滚！
秦流萤几乎是怒目瞪着萧清岩走的。
自己的命运，竟然是由这样的人牵动的……秦流萤极忍住欲哭的冲动。
太丢人了。
总以为他们相识一场，之前相处也是相安无事，时间长了总要带些情分。同样是君主身边亲近的人，对于政事又经常有同样的默契，久而久之都有着互利互惠的客套。彼时秦流萤只是一个稍大点的女孩，上辈子也不过是个小老百姓，就算多了点后世拾人牙慧的见识，总体政治素养还是很稚嫩的。萧清岩这个时候已经是秦石昌的首席谋士了，年龄比她大得多，对一个努力又独立的小女孩也有几分眼缘，会给一些提点、包容，就像扶持着的稚子从蹒跚学步日渐成长。
秦流萤十二岁的时候，秦石昌突然要将女儿许配萧清岩的时候，其实也只是为了拉拢而已。当秦流萤知道之后，自己是笑疼了肚子，觉得这事是荒唐透顶，但潜意识里却隐隐窃喜，连她自己也没意思到她其实挺搞笑秦石昌开这个口的。
最后，“荒唐的事”果然是不了了之了，萧清岩拒绝了婚事。秦流萤什么都没多说，一丝怨气也生不上。知道他看不上自己，除了失落，倒反而更多的是为对方开脱：他们俩的年龄差太多了，自己还不够好不够配上这样优秀的人，或者因为自己是君主之女使得对方在政治上有更多顾虑……
唯一让她难过的，却是有过这次尴尬后，两人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的交情了。
但这一点遗憾最后也是消除了。再见面时，萧清岩仍然像之前一样，似乎从无求婚之事，仍然如往常一样的温和优容，仍然会时而给出指点、警醒，像一位年长的兄长般欣慰地看着她在政治上的成长……以至于秦流萤自己有了是得纵容的错觉。
一直到刚才，秦流萤还寄希望于对方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能为她在下嫁远乡侯之事上，说几句好话。
却想不到他不但没为自己说好话，更是他极力想去促成。
其实也没有什么想不通，如果对方会为她说话，以他们的情分不用请求就已经说了；如果对方不想的话，就算她请求也没法逼他做不愿的事。
如今……不指望萧清岩能说什么好话干预这桩联姻了，哪怕是不说不推动已经很好了。
这么想着就愈发的气闷。过往的时日，依旧历历在目，倒似她在自作多情一般……天子重臣与爱女，都是在天子身边亲近的人，但之间的距离有多远，若不是年龄相差大，她那时还是女童，大概是连搭上话都难。
又如何指责他在“背叛”？
本就无任何道义，如今想来让秦流萤如坠深渊。在这个场景中的她，竟然看起来更荒唐而可笑……如此的自作多情。
面纱下已经泪流满面，她却只是用袖拭擦后风干。
说她是太平、安乐之流，萧清岩竟然说她会动乱南朝……竟然将她视为这样的存在。
“混账！”年轻女子一时发狠，扔了遮脸的幕篱，露出姣好艳丽的面容。
艳若桃夭，华丽而灼人，秦流萤有的从来不是传统所偏爱的温婉含蓄，若清水芙蓉般的女性美。
她扬起的侧脸冰凉而隐忍，冷酷却仍然美丽。
扔走的帷帽正好飘落在一旁树梢上，落打的声音一片动静，曲廊旁遍植草木，窸窣地一阵声响，倒走出个人来。
“乱扔东西，”男子身姿颀长，顺手就摘下挂在桃李树梢上的帷帽，“这就太过分了。”
贺兰致行上前走到她面前，用客气得过分姿势递给她，“公主，请。”
那是一张很有魅力的脸，眉目生得有些潇洒闲雅的风致，上勾的嘴角暗许无数温柔……总得来说，是张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脸。
秦流萤暗恨自己刚才的窘态被人看见，伸手要去抓住帷帽，含糊地说了句，“有劳了。”
真要抽回来却又被拉住了，姑娘有些气急，瞪了他一眼，却听对方清冽的声音说道，“这一次抓住了，殿下就请仔细了，莫在放手了。”
许多年后回忆这一幕，秦流萤只痛恨自己的幼稚，痛恨自己的无能，竟会让她去求这样的人。
“富春公主，素来是圣人之掌珠，”似乎只是一瞬的探究而已，萧清岩重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淡然姿态，“殿下多虑了，圣人是殿下亲父，又怎不为您计议了。”
这样平静的面孔，似乎刚才一瞬的侧目审视只是幻觉而已，又似乎说起她的人生，就像判决一个无关紧要的囚犯一般。
“可是……”秦流萤觉得自己最蠢的就是明知道已经没有可能，却犹然想要说动对方，“女子的终身大事，便如……便如男子入仕，身世浮沉一般。为士者，最怕的便是明珠暗投、宝珠蒙尘，这样的心情（虽男女有别）终是相通的。”
萧清岩打断她，“殿下，远乡侯位列侯爵，您是天潢贵胄，正是相得益彰。”
看着他说着轻飘飘的语气，忽的秦流萤心底觉得冰冷无比。
对方不想听她讲情理，更不想和她讲情面。
一直以来，作为魏帝的爱女，秦流萤身边并不少巴结的人，可自从自己被许配给远乡侯之后，前程去了一半，所有人见了她都是退避三舍，又让她想起了幼时和傅良人母女两个在掖庭无宠又无势的日子……
似乎那么多年来，她的努力只是一场幻梦，到头来还是一纸公文把她打回原形：她仍然是掖庭里被冷落的魏王庶女。
其他人的趋炎附势她不过一笑而过，名利场总不过这些虚伪的笑脸，而萧清岩……在她落难的这刻找到他，内心中，流萤是相信他的。
如今连他也回避她了。
秦流萤思绪有些乱，日光的光晕也变得刺目昏眩，心中冰冷一片，不甘之情使她冲动地犯下了又一个错误。
“先生，我们是在皇父尚为魏王时便相识了……”她抬起头，显然是去激他的，“见面还要说三分情，不知我何时何处得罪了您，要使您处处与我为难。”
“臣不知为何殿下要这么说？”
“过往……阿爷以女相许于你的事本便是隐秘的事，如今不但弄得人人皆知，人让人念叨在嘴里的也是我的名号，”秦流萤想起这个就羞愤难堪，“都已是过往的事了，即便君心中介怀，我却是女流，真就这么让世人戳着我脊梁吗？”
“这事……”萧清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事会弄得人人皆知，但不可否认受伤害的总是女方大。
秦流萤也明白，萧清岩真要捉弄她，抬出这件事也未免太小儿科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借题发挥，“过往之事便罢了，却何故您要刻意把我推入王家那个泥潭？”
“公主这话不知从何说起。”
“那日，北面辽皇帝要迎娶宁定公主的邸报才刚到，圣人便将数位重臣齐召议事。此后第二日竟然下了三道下嫁公主的旨意，”秦流萤再看不出也有些白目了，“这中间究竟有甚么事，您为何就不能与我明言了？”
萧清岩叹了口气，知道今天他不说秦流萤是不干休了。清亮的眸看得人有些凉意，“如公主这样，果然是个刚强的人。”
秦流萤有些惊异，“你？”
“太过刚强的人，早先我便与圣人说，北朝既然要与我朝联姻，已经在北朝的那位宁定公主虽然也是陛下的长女，却历经两朝变故，自有主见，不是个容易左右的人，”萧清岩说道，“再嫁一公主过去的话，我谏议的便是皇八女您了。”
相识一场，不给说情，他竟然建议魏帝用她去和亲！
更难以置信的话语，仍由萧清岩说出，“八公主心思剔透，在女子中亦颇有见地——您是一个绝不会把自己日子过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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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流萤胸中气郁，袖中手微颤，冷笑，“倒还要谢您高看了。”
“臣知殿下必然不甘，但这个世间也真是怪异，”萧清岩目光似是看着远方，若有所思，“最优秀的兵士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只是为了进到天子禁军。最优秀的学士不是为了为政一方造福于民，只是为了挤入京官，哪怕只是做个散佚的小官。”
这话确实令人深思，秦流萤没空和他辩驳这些，“便是因为这原因，您就认定了该去北朝委曲求全的必要是我了？”
“陛下适龄的三个公主中，也确只有殿下有这份能耐。”
秦流萤全是被气得笑了出来，年轻的女子上前一步，“就是为了这个吗？你知不知道，你这轻言决定的就是女子的一辈子。”
南朝公主到敌对的北朝和亲，与其说是婚姻，倒不如说是送去无期徒刑。
萧清岩仍然说得平静，“对于殿下来说是一辈子，那对其他公主来说就不是一辈子了吗？皇女，得享常人不能之富贵，为父母之国和亲早就是职责了。”
秦流萤转避过身，闭上眼，她并不是不明白公主的职责，然而，“让女子和亲而换得苟安，身为男儿，你不觉得羞耻吗？”
萧清岩嘴角勾起，“臣本便不认自己是君子。谋臣而已，如果百姓和乐，国内政治清明……那么便是有些牺牲又如何。”
“你说的倒是大义凛然……”
“只是可惜了，圣人到底是舍不得公主这位掌珠，”萧清岩说得不无有些遗憾，“贵妃的四公主可不是一位能委曲求全的人。”
竟然说是“可惜”……秦流萤暗暗握紧了手心。
“昔唐中宗爱女安乐公主，得享圣宠而肆无忌惮、穷奢极欲，”萧清岩说道，“开府设官，干预朝政，贿买官爵，宰相以下的官员多出其门，百姓则民不聊生。中宗更是因爱一女，而失天下。”
“先生竟视我如‘太平、安乐’之流，”秦流萤笑得有些悲戚，“该是谢您高看了。”
“殿下论宠比拟安乐，论谋比拟太平，留在国内终易成祸。”
“那还多谢先生您高瞻远瞩，想对北朝来个‘祸水东引’，”秦流萤讽笑道，“将我与元后之女（安乐公主）同论，即便阿爷宠我如是，我生母却只是个小小良人，哪里比得上韦后名门权贵之女？”
萧清岩回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似乎真在计算她可能的乱政的潜质。
“民间常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秦流萤也不管说话风不风雅了，嘲道，“能造就‘安乐公主’的岂是安乐自己一人？即便我想为‘安乐’，皇父也不见得愿为‘中宗皇帝’，而我母亲更是……”
秦流萤想到，就她妈傅良人那个白兔的性格，要真能像韦后那样的彪悍，哪怕只有一半，她在宫里的日子也要轻松得多了。
亲生女儿那么得宠，母亲却还是呆呆楞楞地杵在低位，也可见一斑了。
萧清岩轻摇头，付诸一笑，“殿下这样的能言善辩，便是朝中大臣也少见了，皇女中这般人物，实在可惜只困于国都下嫁臣子。”
“远乡侯王家……”想到她最终指的是个三继后妈，秦流萤也没多自在，嘲讽道，“还好是留在国都么？还要多谢您口下留情，这帝家女儿，一个两个的由着你们口中糟蹋了。”
“臣惶恐。”对方笃悠地说道。
到了这时候，秦流萤也翻脸了，懒得搭理他，“先生离席多时，还不回去吗？”
这是在赶人了，萧清岩亲眼目睹了一番公主变脸记，一个十四岁丫头做出这表情让他觉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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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流萤几乎是怒目瞪着萧清岩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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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荒唐的事”果然是不了了之了，萧清岩拒绝了婚事。秦流萤什么都没多说，一丝怨气也生不上。知道他看不上自己，除了失落，倒反而更多的是为对方开脱：他们俩的年龄差太多了，自己还不够好不够配上这样优秀的人，或者因为自己是君主之女使得对方在政治上有更多顾虑……
唯一让她难过的，却是有过这次尴尬后，两人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的交情了。
但这一点遗憾最后也是消除了。再见面时，萧清岩仍然像之前一样，似乎从无求婚之事，仍然如往常一样的温和优容，仍然会时而给出指点、警醒，像一位年长的兄长般欣慰地看着她在政治上的成长……以至于秦流萤自己有了是得纵容的错觉。
一直到刚才，秦流萤还寄希望于对方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能为她在下嫁远乡侯之事上，说几句好话。
却想不到他不但没为自己说好话，更是他极力想去促成。
其实也没有什么想不通，如果对方会为她说话，以他们的情分不用请求就已经说了；如果对方不想的话，就算她请求也没法逼他做不愿的事。
如今……不指望萧清岩能说什么好话干预这桩联姻了，哪怕是不说不推动已经很好了。
这么想着就愈发的气闷。过往的时日，依旧历历在目，倒似她在自作多情一般……天子重臣与爱女，都是在天子身边亲近的人，但之间的距离有多远，若不是年龄相差大，她那时还是女童，大概是连搭上话都难。
又如何指责他在“背叛”？
本就无任何道义，如今想来让秦流萤如坠深渊。在这个场景中的她，竟然看起来更荒唐而可笑……如此的自作多情。
面纱下已经泪流满面，她却只是用袖拭擦后风干。
说她是太平、安乐之流，萧清岩竟然说她会动乱南朝……竟然将她视为这样的存在。
“混账！”年轻女子一时发狠，扔了遮脸的幕篱，露出姣好艳丽的面容。
艳若桃夭，华丽而灼人，秦流萤有的从来不是传统所偏爱的温婉含蓄，若清水芙蓉般的女性美。
她扬起的侧脸冰凉而隐忍，冷酷却仍然美丽。
扔走的帷帽正好飘落在一旁树梢上，落打的声音一片动静，曲廊旁遍植草木，窸窣地一阵声响，倒走出个人来。
“乱扔东西，”男子身姿颀长，顺手就摘下挂在桃李树梢上的帷帽，“这就太过分了。”
贺兰致行上前走到她面前，用客气得过分姿势递给她，“公主，请。”
那是一张很有魅力的脸，眉目生得有些潇洒闲雅的风致，上勾的嘴角暗许无数温柔……总得来说，是张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脸。
秦流萤暗恨自己刚才的窘态被人看见，伸手要去抓住帷帽，含糊地说了句，“有劳了。”
真要抽回来却又被拉住了，姑娘有些气急，瞪了他一眼，却听对方清冽的声音说道，“这一次抓住了，殿下就请仔细了，莫在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