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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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交车司机心惊胆颤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两人。

    对比起之前,云景的背包鼓了一倍有余,里头装了什么不言而喻,他可是亲眼看到云景去收集那些令人眼馋的法器的。

    然而这回哪怕明知道云景身怀宝物,公交车司机也一点儿念头都没了,特别是看墨菲斯的眼神,就和普通人见到鬼没什么区别。

    他们这类修炼者,所见识到的天地万物,远比普通人要多,一旦习以为常,当遇到突发情况是,看起来自然胆子要远胜于普通人。

    但说到底,他们依然是人类,该有的情绪一样都不会少。

    本以为他们已经是站在了比普通人要略高一等的阶层,然而今日,他却发现了,在他们之上,依然有狩猎者。

    回想起墨菲斯之前吃人的画面,那过程行云流水,一丝犹豫不决都没有,很显然在这之前已经吃过无数次了,再看云景那神色,淡定得紧,也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我们回来了。”见公交车司机果然还停在原地,云景对司机道。

    “你们……杀了这么多人……”公交车司机惊恐地看着云景和墨菲斯道。

    云景看着他惶恐的神情,淡漠地解释道:“是他们要杀我,我们为了保住性命反击罢了。”

    公交车司机听着云景平和的声音,深呼吸几口气,慢慢冷静下来:“但是你们杀了这么多人,这个动静,掩盖不了的。”

    “这附近不是有阵法隐瞒么,阵法内的动静无法传递到外界,普通人是感应不到的。”说着,云景看着这辆公交车,“这车子改造过吧,有些细节地方有灵气波动,四周的玻璃也是特制的,没有意外的话,你是不会被抓的。”

    公交车司机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低声道:“我说的不是普通人,是修炼者……阵法虽然隐瞒住了阵内的气息,但阵法本身的波动是骗不了人的,长湘虽是本省省会,但也因为太过繁荣,并非潜心修道高人云集之处……

    “布置下这种阵法在市内杀人,本就不符合规矩,但这次参与的人太多了,他们就是料准了法不责众,所以才来伏击你……

    “而现在,所有人都死了。阵法可以掩盖一时,但人确实实实在在地没了!到时候事情败露——”

    “——也许会引来更多人来杀我。”云景替他将后半句说了下去。

    公交车司机点了点头。

    “但也有可能,有人忌惮我的实力,能让我好好消停一阵子。”云景看着公交车司机严肃的脸,笑道。

    公交车司机见云景还能笑得出来,忍不住道:“一旦被大派当做魔头追杀,后果不堪设想!”

    云景嗤笑:“杀人者,人恒杀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反杀回去又怎么了。有之前天峦门的姜皓为我作势,有这次伏击杀鸡儆猴,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的。”

    云景说着,不再多言,和墨菲斯一起朝车内那唯一几个没有被僵尸乘客占据的座位走去。

    走着走着,云景只觉得背后一轻,他扭头一看,便见墨菲斯将他背上沉重的背包提起,然后从云景的背上卸下来,自己背上了:“以后我来背。”

    云景看着墨菲斯的身体,抿着嘴唇笑了一下,和墨菲斯一起坐下了。

    “你们……你们要回哪呀。”公交车司机问道。

    “回市区吧,我们去市区找个旅店住下,明天下午三点有一趟飞机,到时候启程离开。”云景倒是不隐瞒,直接道。

    公交车司机点了点头,发动车子,朝外头驶去。

    一边驾车,公交车司机一边顺势透过左右后视镜,看了一下被逐渐拉远的景区。

    随着五位老祖死亡,阵法当即消散,墨菲斯吃完人后,紫雾与血色也消失不见。

    此刻景区一片宁静,灵气依旧,却不见半分血气,一切太过平静,恍若之前发生的大战,全都是错觉一般。

    公交车司机又转移视线,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了坐在车内的二人。

    经过和云景那么对话几句,确保自己没有生命之忧后,此刻他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犹豫与抉择了几分钟,公交车司机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我姓李,叫李建刚……”

    正在把玩墨菲斯手的云景闻声抬头。

    墨菲斯立刻抬眸瞪了李建刚一下,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云景和司机透过镜子对视的视线。

    李建刚被墨菲斯这么一瞪,吓得身体都软了,差点连方向盘都握不稳,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了刚才尸山血海的画面。

    云景一把拉过墨菲斯,将他乖乖按在座位上,然后继续握住墨菲斯的手,温和地看向李建刚:“你好,我叫云景。”

    “我知道你叫云景,哈哈,我来之前,他们把你的性别,年龄,外貌特征等等,都告诉我了。”李建刚紧张得脸都僵了,干笑道,“我我……我也是修炼者,是赶尸一脉的,我家在李家村……人不多,自祖宗起就在干这个了,旧社会的时候,这一行还挺红火,后来开始了火葬,交通越来越便利,赶尸人又恐怖,慢慢就没人肯雇用我们,赶尸这一行也逐渐落寞下去……

    “我们李家被分出了好几支,分散各地,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和生存,基本都转向各行各业,还掌握这门赶尸绝活的人,估计也就剩下我这一脉了……

    “当然,我先天虽然不错,但脑筋转的慢,不论学什么,都比常人要慢半拍,所以尽管我很努力地去学,仍旧无法学的赶尸一脉的精髓,我父亲对我也是很不满意的,他临走前,实在是找不到继承人,无奈之下才将家底交给我……”

    李建刚絮絮叨叨说着,因为紧张,这说话前颠后倒,没个重点,倒像是在和云景唠嗑一样。

    说着说着,听后头没啥动静,李建刚连忙紧张地抬头一看,当见到云景正盯着他看时,心中一紧:“那个……我、我就和你介绍一下我自己……”

    云景看着李建刚紧张的模样,连忙笑道:“你们是赶尸人?”

    “嗯……”

    “这车上的僵尸,就是你日常赶的尸吗?”云景问道。

    李建刚苦笑:“哪能啊,如今早就没尸赶了,这些都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家底呢——我们珍藏在村子里的,老祖宗的尸体。”

    云景一愣,本来以为这些都是鬼僵尸,也没当一回事,此刻一停,好奇地转头仔细打量起来,这一看才发现,其中确实有不少人长得有微妙的相似,看得出是亲缘。

    “这些尸体都是我们的先人,要么生前是赶尸人,要么就是赶尸人的妻子,长年累月地接触赶尸人的气息,夫妻本同源,久而久之也同化了。

    “经过这长期的修炼,我们赶尸人的身体,和普通人是不同的,先人与我有血缘关系,操作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这些先人,其实是我们一脉的保命手段了。

    “一旦遇到危险,便指挥先人作战,总会发挥出一些作用的……”

    云景闻言,皱眉看李建刚:“你为了参与进截杀我的队伍,竟然把先人都搬出来了?”

    “不是不是不是。”李建刚闻言,连忙否认,“其实一开始,我对这次行动是没兴趣的,我刚和你说过了,我们这一脉,随着时代发展,开始慢慢被淘汰,到了我这一辈,没有尸体给我们实践,传承都断得差不多了,我估计,再往下几辈,真的得销声匿迹了……

    “我们都这样了,还凑什么热闹,更何况拿保命的东西来参与,这不嫌自己命多么。

    “其实,我之所以会答应加入,是因为我们村子近几年,实在是被一件怪事折磨得苦不堪言……”

    云景想到他之前上车时,李建刚善意的提醒,如果他真的是冲云景来的,当时便不会那样做,况且,墨菲斯的实力李建刚也见到了,都已经答应不会杀李建刚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确实没有冒着被墨菲斯吃掉的风险,来撒谎欺骗云景和墨菲斯。

    最主要的是,因为过去那件往事,让云景也不得不选择倾听下去。

    “什么怪事?”云景问道。

    “几十年前,赶尸人这个行业,还正当热闹的时候,我们李家横空出了好几个天才,那会儿,最厉害的,应当数我的七爷爷,他不到十岁,就跟着□□一起赶尸,两年后,竟然就能独立带着尸体在山中闯荡。

    “期间偶尔也有与他的兄弟,也就是我的亲爷爷等一起组队赶尸,那会儿山野林子多,孤魂野鬼,阴煞鬼魂什么的,也不少,偶有运气好风平浪静赶尸完,但也有几次,遇到了差点儿丢了性命的邪事,多亏了我那七爷爷天赋异禀,人还机灵,反应极快,大家才能安然地完成一次又一次任务。

    “所有人都看好七爷爷,□□们临去之前,也放心将大梁交到了七爷爷的手中,要求我的亲爷爷们,一起辅佐七爷爷,将我们李家发扬光大,名震道门……”

    李建刚说着,眼底闪过了几丝哀伤,见云景一直在认真倾听,丝毫没有不耐烦要打断的意思,李建刚索性倒豆子似得,全都说了:“可是后来却发生了那些动荡之事,李家差点被当做封建迷信给灭了,为了逃命,几家人逃往了不同的方向。

    “有些族人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是在别处落脚生根,好好活下去,还是命丧他乡,致死无法回归故土。

    “幸运的是,七爷爷离开几十年后,倒是和我亲爷爷联络上,两兄弟分别了几十年,终于再次相见,两位老人家都很高兴,七爷爷当初和家人分散的时候,还是个少年人,如今再次相见,不仅娶妻生子,儿子都比当初七爷爷离开的时候要大了,甚至也有了老婆。

    “听我亲爷爷说,七爷爷那儿子,生的是高大挺拔,别提多俊朗了,媳妇儿也娇俏,将来生的子孙后代,定然非同凡响,绝对是继承我们家传承的好苗子。

    “可惜……七爷爷的儿子从小在外头长大,不是在我们李家村长大的,对着赶尸人一行,本就有些排斥,七爷爷带着家人回到李家村,他更是大发脾气,日日与七爷爷争吵,吵得七爷爷那一家子不得安宁,我们村子里的人,也尴尬不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终,七爷爷被他的儿子说服了,决定和儿子一起离开李家村,但他需要几年的准备时间,将自己的一身本领,教导给李家村的后人,不能让赶尸人这一脉,断在他的手上。

    “听我父亲说,那会儿我还是个在地里打滚的泥洼,啥都不懂,每天就傻乎乎的跟在哥哥姐姐后面掏鸟蛋吃手指,大家都笑我傻,七爷爷是第一个发现我先天不错的人,直夸我天赋好,还想将我重点栽培,将一切传授与我,只可惜,还不到我再长大一些,七爷爷却出事了。”

    “还记得那年是土娃儿的生日——土娃儿,就是七爷爷的孙子,也在我们李家村出生的,比我还要小十岁,虎头虎脑的,别提多可爱了。七爷爷说那天日子好,就带着村子里两个能力不错的男孩,一起上路赶尸,我还记得他们离开的场景,天阴沉沉的,四周灰扑扑,七爷爷的气色,就像那冰冷的铁片一样,泛着一股子黑灰色。

    “土娃儿天生敏感,明明还是个婴儿,却像是能预知到什么似地。平日里他仿佛很不喜欢七爷爷身上的死气,一直不喜欢让七爷爷抱,但七爷爷走的那天,他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哭的那个撕心裂肺,简直要哭断气了。

    “土娃儿的母亲无奈,抱着孩子送七爷爷到村口,土娃儿能看到七爷爷,就不哭,但一旦七爷爷走远,就大哭大闹。可是最终,七爷爷还是走了,那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村子的噩梦,也从那时候,慢慢开始……”

    “噩梦?”云景疑惑地道,“什么噩梦?”

    “赶尸人,是将那些克死异乡的人的尸骨,通过赶尸的办法带回家,七爷爷那次出门,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究竟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

    “但可以确认的是,那些他需要负责赶回来的尸体,没有被准时送回来。”李建刚压低了声音,沉沉地道,“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毕竟很多赶尸人走多了夜路,最终的归宿都有些蹊跷,那些尸体虽然没被带回来,心有怨气,但有赶尸人一起陪葬,往往也不会再闹事。

    “可是……这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尸体化作了阴灵,回来找我们村子的麻烦了……”

    李建刚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悲伤。

    云景立刻问道:“找你七爷爷的儿子和孙子了?那个土娃儿?”

    “我不知道。”李建刚难受地道,“七爷爷是失踪的,他那么厉害,最初大家都不相信,他会回不来,七爷爷的孩子和孙儿,自然更是不愿意相信。他们在山上等了两年,直到土娃儿该去上幼儿园,七爷爷儿子说土娃儿必须跟上城市孩子的脚步,所以到了年龄,必须得上学,所以没办法再等了,这才离开了李家村。

    “七爷爷他孩子,本就不喜欢赶尸人,不喜欢李家村,所以他们离开后,除了每年定期来打听一下七爷爷的下落,就再也没有回来。

    “几年后,七爷爷依旧没有消息,李家村和土娃儿一家的关系,也越来越淡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听说了七爷爷儿子不明不白死掉的噩耗,紧接着不久后,土娃儿竟然也出事了,而且比他父亲更加诡异,一直到现在都没人能想明白,土娃儿究竟是怎么出事的。

    “李家村虽然与土娃儿一家联系逐渐少了,但他们毕竟是七爷爷血脉,就这么死了,大家都很难过,整个李家村都披麻戴孝,为死去的族亲默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噩梦也悄然降临李家村,村子里,先是各种动物古古怪怪地死去,紧接着,就是人接二连三地出事。

    “我们赶尸一族逐渐断了传承,已经越来越像普通人了,所以一开始出事,我们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无从下手,好在后来先人显灵,我意外掌控了这十几具先人的尸体,也终于发现,是有鬼魂来村子里捣乱,索人性命!”

    “然后呢?”云景连忙问道,就连一旁的墨菲斯也忍不住看向李建刚,等候他的下文,因为这个故事涉及的人物之一,曾和云景墨菲斯两人也是有过交集的。

    “那是去年的十月左右,我看到了那些鬼魂的面容,还以为是山鬼作乱,想到死去的族亲,一怒之下,突然爆发出了往常绝对使不出的力量,把那群鬼魂赶跑了……它们跑走后,我立刻将这件事告诉全村人,要大家一同防范,同时留意最近山上动静。

    “但当听了我的描述后,村子里竟然有人想起了,那些鬼魂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七爷爷赶的那一批尸!因为尸体中,有几人着装很有特点,还有人长相也很有特色,所以我这么一说,一下子就有人认出来了。

    “当时大家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当初本就是我七爷爷失职,这事情,是绝对不能声张出去的,我们还天真地想,既然鬼魂都被我打跑了,它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可是三个月后,也就是今年一月份,它们又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我没有爆发出超常的实力,导致鬼魂们害了村子里不少人,最后还是一位修炼有成的族亲,用牺牲自我的方式,才赶跑鬼魂的。

    “然而,他的牺牲,也只能保全大家一时的安全罢了,按照之前的时间来算,再过三个月,也就是今年的四月份,那一群鬼魂,会又出现在我们村子的……”

    李建刚说着,想到那些死去的族人,眼眶都红了:“都怪我脑子太笨了,明明已经有了天赋,却怎么也学不会,明明我们赶尸人一脉,当年也是传承大户,如今却跌落到了这般境地,任由那一批怨气极重的鬼魂欺凌!

    “我不能再看着亲人这样被迫害下去了,所以开始联络个个道门中人,希望有人能帮我的忙,可是他们一听鬼魂如此难缠后,个个都退缩三尺,不愿意沾染上这邪祟东西,甚至还有人落井下石,说是我七爷爷造的孽,自然要我李家后人承受……

    “这话听得我心里,好难受啊!”

    李建刚说着,这个面目狰狞的汉子,竟流下了两行热泪。

    云景看着他:“你希望我帮你?”

    李建刚双目通红地看着云景:“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答应来参与围杀你,就是因为这些人答应,只要我带着先人遗体加入了,祝他们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他们会一齐在四月清明节时上李家村,帮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能除掉那些阴灵邪祟,他们自会尽全力相助。

    “你虽无辜,却与我非亲非故,想到李家村那些人,我……我心有愧疚,却也忍不住答应了下来……”

    李建刚说着,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云景。

    “可你最后还是忍不住暗示我别上车了,而且还是当着那几个老祖子孙的面,那会儿,估计没想过事后几个子孙向老祖告状,万一老祖发怒,会有怎样的结果吧。”云景道。

    李建刚苦笑:“所以说我天生愚钝,性子冲动就罢了,还不顾全大局,如此蠢笨,枉为人啊……”

    “这是善良。”云景对李建刚微笑道,“也许是你们李家人骨子里的性情吧,挺好的。”

    李建刚疑惑地看向云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话,像是还见过别的李家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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