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番外8炎寒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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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了一番后,贺兰雪确定流逐风不在附近,不禁惘然。 【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

    不过,以流逐风的能耐,遇到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吧,贺兰雪自我安慰着,也不继续担心了。

    相比之下,眼下卫诗才是个大麻烦。

    这位千金大小姐显然惊喜过望,恨不得连脚下的泥土也鞠在掌心,狠狠地讴歌一番。

    “如果一直找不到逐风,我们可能再也不能去那边了。”贺兰雪的话如暑天雪水一样泼了下来旎。

    卫诗怔了怔,随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那就留下来呗,反正逐风在哪边,我就跟到哪边。”

    她就算比不过独孤息,好歹,她年轻啊,大不了等独孤息先死鞅。

    卫诗不是那种肯轻易认输的人。

    从小到大,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可以出钱坐飞船到太空摸上一摸,她属于典型的——穷得只剩钱的那种人。

    赌王的老婆儿女很多,她只是其中杰出的一个而已,可是亲情,抱歉,真的不能吸引她。她也不知道亲情长得什么样。

    贺兰雪微微一哂:这位大小姐还不是一般的好心态。

    “好了,我们出发,去找逐风吧!”卫诗终于停住大呼小叫,拍拍手,豪气干云道。

    “去找伊人。”贺兰雪淡淡地驳道。

    “先找逐风。”卫诗来了脾气,她说的话,还没有人能违逆。

    “伊人。”贺兰雪的声音不高,但同样是不容人违逆的语气。

    “逐风!”

    “伊人!”

    ……

    这样争论了片刻,卫诗的肚子突然轰隆隆地响了一通,她捂住肚皮,又看了看左右,终于妥协道:“算了,还是先找餐馆吧。”

    贺兰雪早已将周围的环境研究妥当,闻言也暗自自责,干嘛跟一个小女孩争了那么久。不过,即便河床已经枯竭了,靠近河源的地方,也不该如此荒凉啊。

    他展目望向,除了沙粒,便是岩石,远远的地方似乎有房子的痕迹,却也是断壁残垣,似乎废弃了许久。

    “这里离最近的城镇,至少有半天的行程,抓紧时间赶路吧。”满心困惑下,贺兰雪说出自己的结论。

    卫诗这才意识到:这里没有出租车,更没有飞机,甚至连正儿八经的公路都不可能有。赶路全得靠脚力。

    这对从小就有专用直升飞机的卫诗来说,简直是磨难。

    “难道你的轻功……”她终于放下身段,讨好地看着贺兰雪。

    “施展轻功比走路更累,你以为是外太空的超人吗?”贺兰雪白了她一眼,如此回答。

    卫诗一头黑线,看着已经走到前方的男人的背影,回味着刚才的话,嘴角一撇——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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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雪预料得一点都没错,他们整整走了半日,将近八-九个小时,才看到远处一座绝对称不上繁华的小镇。那座城墙,已经不足以成为城墙了,卫诗见过那么多传说中的‘古迹’,貌似也比这座灰不溜秋的土城来得雄伟。

    可是在荒野中艰难跋涉了八个小时后,这座麻雀一样的土城就成了天堂。

    卫诗早已没了力气,挽着贺兰雪的胳膊,恨不得将整个人的身体全部压在他身上。贺兰雪还好,呼吸平稳有力,只是脸色有点白,一路风很大,嘴唇有点开裂而已。

    “等下到了旅馆,先好好地洗个澡,然后大吃一顿,再然后……”卫诗顶着最后一点力气,丢开贺兰雪,快步跑向城门,口中如此嚷嚷着。

    贺兰雪虽然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却还是不得不提出事实:“这里应该缺水,饮用水都有困难,洗澡是绝对不行的。”

    卫诗闻言,立刻泄了气,积攒的疲乏差点把她压倒。

    不能洗澡……

    不能洗澡……

    全身都是沙土汗渍,头发脸上灰扑扑的,鼻子里也全是沙尘,如果不能洗澡,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

    “算了,能填饱肚子就行。”好在她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野外徒步时也曾遇到这样的境况,想了想,也释然了,“顺便打听一下这是什么鬼地方。”

    “也许连饭都没得吃。”贺兰雪似乎只会泼冷水。

    卫诗也懒得理他,迈开步子往洞开的城门里闯了进去。

    可惜,又被贺兰雪乌鸦嘴说对了。

    ……

    ……

    ……

    ……

    城里一片颓败。此刻已是晚饭时间,却看不见一点炊烟,街道两侧的商铺也半开着木门,在风里前后翻动,哗啦啦作响,怎么看也不像有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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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有地方栖身也不错,我等下去弄点吃的。”贺兰雪早就料到,并不觉得吃惊,他看了看即将西垂的日头,淡淡道。

    卫诗唉声叹气地应了,找了个看上去稍微干净点的房子推门走了进去,蜘蛛丝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卫诗呛得咳嗽了几声,伸出手将空中的蛛丝抓干净,门上的灰尘也渐渐淡了,她揉了揉眼睛,细细一看:屋里的摆设极简单,缺了腿的桌子,歪歪扭扭的两条长板凳,还有一张不知道算不算床的破烂木板,上面铺着一层泛着腐臭的稻草。

    贺兰雪已经越过卫诗走到了屋子中央,蹲下来,也不知怎么弄的,三下五除二地修好桌腿,将椅子摆好,又扯了几把还算干净的稻草将椅面擦干净。不一会儿,这间鬼屋般的地方终于有点像人住的样子。

    “你先坐会,我去找点吃的。”待一切收拾好后,贺兰雪指了指板凳,叮嘱道。

    卫诗笑笑,“你倒是会照顾人。”

    从前认识的那些男人,优秀者并不缺乏,但是这样细心利落的,却不多见。他身上有一种、似乎,只要他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无须担心的感觉。

    贺兰雪微笑,只是笑容里有种奇怪的宠溺,不是针对她的宠溺。

    因为伊人什么都不会。所以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也不知没有他在身边,伊人会怎样呢?会不会渴了饿了,被人欺负了?

    在来之前,独孤息也说过一个假设:如果伊人变成了一个丑八怪,一个瘸子,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孩,甚至于……甚至变成一个男人。他该怎么办?

    老实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贺兰雪只想先找到她。

    只要找到她,什么都可以去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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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雪出去后,卫诗坐了一会,觉得困顿,索性走到床边,和衣躺下。

    他们来的时候做了许多准备,只是独孤息说了,不能带任何超越时代的东西回来,所以只穿了一件似是而非的长裙,没有笔记本,没有手机,没有书本,没有电视,生活真是无聊啊。

    好在床板也被贺兰雪修好,而且,铺上了他的外套,整理得干净酥软,虽然还是磕得慌,但在这个荒郊野外、古月寒夜的地方,还是可以将就的。

    卫诗又实在是困了。

    ……

    ……

    ……

    ……

    她朦朦胧胧地睡了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也许才刚刚睡着吧,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以为是贺兰雪,正待起身,又听到一个人的声音道:“这次旱灾导致炎国十室九空,炎寒也沉不住气了,进山斋戒一月,为炎国祈雨。若非他不在宫里,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擒获小王子?”声音低沉,略有点沙哑,似乎是个中年男子。

    “说起来,炎寒过两日也该出山了,小王子失踪的事情马上就会闹得天下皆知,到时候,只怕我们难以脱身。而且,即便逃出了炎国,以冷艳与炎寒的交情,冰国是去不得的。至于天朝,现在内乱都难以应付,贺兰天安也不会冒险在这个时候得罪炎国。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地,这该如何是好?”另一人的声音稍微年轻点,语气里有点惶恐。

    “怕什么!炎寒就这一个儿子,小王子的安危直接关乎着炎国的传承,只要小王子在我们手中,还怕炎寒不就范?”中年人的态度更为强硬些,“我要让炎寒把吞下去的土地吐出来,还要他立约在他有生之年不得侵犯我们的一草一木,还要让他自断一臂,以祭我族战死沙场的勇士们。亡国之恨,焉能就此罢休!”

    “说起来,那小子应该醒了吧?”年轻人似乎被中年人的好奇所鼓舞,声音也不打颤了。

    卫诗这才听出了眉目,大概是电视剧里常演的复仇吧。大国灭了小国,于是,小国的遗民就挟持了大国的王子,来要挟大国的国王。

    不过,传说中的王子都是英俊帅气的,不知道这位被挟持的小王子长得如何?

    ……

    ……

    ……

    ……

    卫诗正yy呢,那两人说话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来,脚步声也越来越大。

    卫诗这才觉得糟糕,她当初挑了这里最好的一间房子,那两个的眼光估计与自己差不多,大概也会来这间房子吧。

    而且,以他们此刻的处境,见到她,肯定会二话不说,杀人灭口。

    天,她才刚刚跑过来,难道就这样死于非命。

    卫诗惊骇之下,反应也算迅疾。从窗户逃跑是肯定行不通的,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她翻了个身,直接滚到了床底下。

    虽然没有床罩,床底也不安全

    ,好在屋里没有点灯,外面的月光也不甚明亮,她将身体缩到靠墙没有光的那一边,尚能掩饰一二。

    门果然被推开了,中年人‘咦’了一声,随即困惑地自语道:“怎么像有人来过?”

    贺兰雪收拾得很干净,桌椅上都没有灰尘,确实很可疑。

    “说不定是其它过路的人。”年轻人也跨了进来,将一个大大的包裹放在床上,卫诗屏住呼吸,看着一双沾满灰沙的黑色皮靴在面前晃了晃,又走到了桌子边。

    “也对,这里是旱灾最严重的地方,炎国那些人都出去逃荒了,这里不可能住人。不过,还是小心为上。”中年人沉吟道。

    年轻人‘嗯’了下,又从另一个包袱里窸窸窣窣地拿出几个大饼,递给中年人。

    卫诗在床底,看不见他们的长相,只能根据他们的腿和声音辨认他们的行为。

    “给那个小子也吃点吧,他如果死了,我们就没有与炎寒谈判的筹码了。”中年人接过饼,说。

    年轻人应了,又走回床边,随着一截绳子和一块破布落了下来,卫诗终于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也就是传说中的小王子。

    “你们这些胆大妄为的逆贼!若是父王抓到你们,定将你们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下油锅!蒸……”后面的话模糊不清,显然被一张大饼堵了回去。

    床下的卫诗傻了眼。

    还yy什么啊,所谓的小王子,原来是个小屁孩。

    听声音,大概十岁都不到,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再帅也不养眼。

    “你还以为自己在皇宫大院吗?还那么嚣张,找死!”小家伙显然挨了揍,重重地哼了声,紧接着,就是大口大口的咀嚼声。

    他并没有赌气丢掉大饼,反而忍着痛,狼吞虎咽起来。

    这倒让卫诗刮目相看了:小小年纪,能屈能伸。

    “大伯,我们还有一个地方去。”过了一会,年轻人突然欢欣地说。

    “哪里?”

    “流园啊,自流逐风宣布退隐,将它暂交给柳色之后,流园一直保持中立,在三大国里不能容身的人,都投奔到了流园,柳色一向来者不拒,也不允许任何它国的军队在流园抓人。我们可以去流园!”年轻人兴奋道。

    中年人在衡量着,卫诗心中却是一动:流逐风?

    难道,流逐风回家了?回到他们口中的流园?

    大概是惊奇之下忘记了屏息,中年人突然断喝:“谁!”掌风也随声而至,袭向床底。

    卫诗几乎本能地向外滚了一下,长裙翻起,她起来便是一个侧身踢。

    好歹学了十多年跆拳道。虽然在这个武林高手遍布的时代实在是小儿科,但也不能等死吧。

    这本是权宜之计,她也没想到会踢中,不料那两人相继呼了几声,一个白色的人影夹着月色跃入屋里,一手抱住卫诗,另一只手拎起绑在床上的小屁孩,施展轻功,撞开后门,倏地消失在空寂的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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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追了出去,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一左一右,分开搜索。

    而就在房子的屋顶上,贺兰雪松开压在小孩嘴上的手,也放下了惊魂未定的卫诗,淡淡道:“我说过轻功不好玩吧。”

    卫诗点点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真差,如果是父王,定能当场击毙那两个恶贼。”旁边那个被绑成粽子样的小孩倒神色安定,还躺在旁边,慢悠悠地说着风凉话,“不过你救了我,父王一定会好好地赏赐你们的,快给本王子松绑,还愣着干什么!”

    贺兰雪和卫诗同时望向他。

    月光中,小屁孩的脸有种希腊雕塑般的轮廓,眼眶微凹,线条也比同龄的小孩深刻了不少,如果不是眼神过于刁蛮凌厉,倒不失是一个酷酷的小帅哥,像混血儿。

    只是,这里有混血儿么?卫诗想。

    贺兰雪却笑了起来:长得和炎寒真像啊。

    可是笑容很快有收敛了。

    炎寒的孩子也这么大了?那……到底过了多少年?

    “现在是炎寒几年??”有太多疑问冲击着贺兰雪,他没有追究小孩的坏脾气,急切地问。

    小屁孩用看白痴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懒得回答。

    贺兰雪危险地眯了眯眼,手指在瓦上轻敲,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小屁孩不愧是能屈能伸的主,见贺兰雪神色不对,想了想,还是将答案说了,“二十二年。”

    二十二年?他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是炎寒当政的第七年。

    竟然,是十五年后的世界了。

    “喂,”见那个不男不女的白衣哥

    哥竟然发起呆来,小屁孩推了推他,道:“你快点送我回宫吧,不然我父王会着急的。”

    贺兰雪方才眯眼时释放的压力让小屁孩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主。眼下的语气也稍微放得和善了些,没有最开始的跋扈了。

    贺兰雪还没回答,卫诗却已经凑了过来,伸手捏了捏小屁孩酷酷的脸,感叹道:“是真的王子啊,长大了一定蛮帅的,就是脾气嘛……”

    小屁孩用冷冰冰的目光瞪了她一眼,身体扭了扭,泥鳅一样躲开卫诗的揩油。

    “你叫什么名字?”贺兰雪从震惊中回神,试图将这十五年的思路整理清楚,“你的母亲是?”

    总不会是冷艳吧?

    贺兰雪有点恶寒。

    只是十五年的时光,一切皆有可能,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他认识的世界。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小屁孩脖子一梗,打算故态萌生。可是摄于贺兰雪若有实质的目光,脖子又是一缩,讷讷道:“炎惜君,我叫炎惜君。”

    “惜君……”贺兰雪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又自语般问道:“你的母亲,是阿奴么?”

    “你怎么知道我母妃的闺名?”炎惜君睁大眼睛,似有仇般望着贺兰雪,眼中怒火中烧,一副恨不得与他拼命的模样,“难道你也是她的老=相=好?”

    “老=相=好?”贺兰雪愣了愣,不明白炎惜君为什么有此一问。

    莫名其妙地被小屁孩仇视,贺兰雪也二丈摸不到头脑,不由得辩了一句,“我认得你母妃。”

    “还上过床?”炎惜君的怒气突然收敛了,冷冷地问。

    贺兰雪没有做声,只是惊奇于炎惜君的反应。

    而且,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

    他和阿奴,真的‘上过床’。

    “那就是有了。”炎惜君的神色愈沉,放在身体两侧的小拳头紧紧地握住,如果不是被绑成粽子样,贺兰雪完全相信。他会一拳挥过来。

    “你为什么要随便诋毁自己母亲的名誉呢?”贺兰雪也板起脸,教育小孩道:“你母亲是个很好的女人,以后不要随便问别人这样的问题了。”

    “不是在床=上表现好吗?”炎惜君瞪着他,冷笑问。

    贺兰雪皱了皱眉:这小孩有偏执症吗?还是妄想症?

    在现代混的这半年,他对知识的摄取量也许比许多现代人还多。

    “她是你母妃……”贺兰雪还在试图说教。

    “淫=贼!”炎惜君却挣了挣,眼圈儿突然红了,他咒骂了一句,然后头一偏,不再看他。

    贺兰雪很无语,卫诗赶紧过来打圆场,七手八脚地解开小屁孩身上的绳索,然后揉了揉他已经僵硬的手脚,提醒道:“坏人还在附近,你们能不能消停点?”

    男人啊,真让人不省心。

    贺兰雪也暂时按住这个话题,沉声道:“他们发现不对,会很快搜回来,可是方圆几里,除了这座废城外,暂无栖身之所,与其出去喂狼腹,不如和他们周=旋一番。”

    “你的武功不是很厉害吗?”卫诗巴巴地望着他问。

    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啊,就刚才秀的那一手,就足够她叹为观止了。

    “刀剑无眼,恐怕到时候会顾及不到你们……”贺兰雪沉吟片刻,然后决断道:“等一下我引开他们,你们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亮再出来,知道吗?”

    “到哪里躲……”卫诗正愕然呢,刚才追出去的一老一少又折返了回来,空寂的大街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贺兰雪来不及细说,人已经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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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的脚步声顿时乱了,渐渐消失,显然,贺兰雪已经成功地将他们引开了。

    “姐姐,我们走吧,你送我回宫,父王会好好赏你的。”炎惜君看着贺兰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目中翻过一阵冷意,他伸手抓了抓卫诗的袖子,很自然地说:“我知道有一个秘密的通道,能越过外面的狼群哦。”

    “你怎么不早说?”卫诗瞪眼道:“若早知道有这个通道,阿雪根本不需要冒险引敌了。”

    “那就没人帮我们转移视线,万一他们追上来又怎么办呢?”炎惜君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再说了,是那个白衣哥哥主动说去引开敌人的,又不是他强迫的。

    卫诗很汗。

    这里的小屁孩都这么冷静么?冷静得有点自私了。

    “算了,先到那个地道里躲一躲吧。”卫诗担忧地看了看左右,还是妥协了。

    他们轻手轻脚地从屋顶上爬了下来,炎惜君因为被绑了这几日,行动比较迟缓,卫诗在旁边扶着他

    ,走了几步,见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她索性蹲下来,道,“我背你。”

    “不行,我堂堂炎国储君中山王,又是大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背。”炎惜君紧抿着唇,不肯就范,还是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卫诗当即给了他一个爆栗,“小屁孩的屁话多。”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行将炎惜君背了起来,按照他的指示,钻进一个破败的小茅屋。

    掀开黑不溜秋的锅盖,果然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地道,卫诗也不问炎惜君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背着他,小心翼翼地顺着崎岖不平的泥土路滑了下去。

    哪知她刚滑下没多久,便听到地道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细听方知是放轻的脚步声,迅疾而整齐,来的还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卫诗脸色微变,几乎要转身便跑,背上的炎惜君却扭捏地动了动,低声道:“快放我下来。”

    卫诗自然不肯,仍然紧紧被抱住他的腿,将他护在身后。

    “放我下来啦,笨女人。”炎惜君的声音很急,甚至有点怒气,卫诗也怒了:小屁孩简直不知所谓,好心没好报。

    她卫诗可不是圣母,既然人家不领情,何必还强求?

    当即将手一松,背后那个破小孩啪地摔在了地上,揉着屁股叫痛。

    不过,叫痛声只是一瞬,他很快站直,从后面走了过来,拦到了卫诗的前面。

    刚齐卫诗胸口高的小屁孩,认真的时候,竟然还有种凛凛神威。

    那些人很快跑到了他们面前,阴暗的地道内火把摇曳。

    不过,似乎没什么敌意。

    不仅没敌意,相反,他们一见到炎惜君,立刻屈下膝盖,毕恭毕敬地请起罪来。

    “一群笨蛋!本王沿路留下来这么多线索,你们还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追来!炎国怎么养了你们这堆饭桶!”炎惜君板起脸,双手负在背后,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那些人,显然是来营救他的炎宫侍卫。

    听见王子斥骂,那些士兵全部低头敛目,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为自己辩解了。

    卫诗看得直皱眉,她出生豪门,自小也有仆人,却不曾这样嚣张过,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既然有救兵了,我们去支援贺兰雪吧。”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卫诗也不急着管教小孩,赶紧提醒炎惜君道:“现在也不知道他境况如何。”

    “那些小事自会由侍卫长安排的,我们先走。”炎惜君撇了撇嘴,颇不以为然道:“如果将那两个逆贼逼急了,徒增伤亡。”

    神色冷淡,似乎并未把贺兰雪的安危放在心上,搞不好心里还希望他出事呢。

    卫诗没注意他的神情,暗自思忖着:炎惜君的腿似乎受伤了,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确实不好,更何况,这么多人去帮贺兰雪,他应该出不了什么事,还是让小孩先走吧。

    打定主意,她正打算上前扶住炎惜君,小屁孩却伸手将她甩开,一脸的拒人千里之外。

    过河拆桥,典型的过河拆桥啊。

    卫诗心有愤愤,也懒得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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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于是分成了两队,一队出去寻找逆贼,另一队则护送王子回去,从地道里出来后,大概已经离那个废城有好几里路了,地道口早已有备好的马车与另一批护卫,一夜星月兼程,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已经抵达另一处繁华的街市了。

    而贺兰雪,却始终没有消息。

    卫诗还以为他跟在后面,初时并未放在心上,在客栈里好好地洗了个澡,又狠狠地大吃了一顿,终于缓过神来,开始关心自己的同伴了。

    “贺兰雪怎么还没来?”她问正在旁边无比优雅地用着餐的炎惜君。

    从地道里出来后,炎惜君换上了一套黑色镶金边的长袍,腰间系着条粗粗的碧玉带,大翻领,上面绣着几朵小小的六瓣花,原本就深刻的五官,平添了几分贵气与威严,倒真有点王子的感觉。

    不过,年纪还是太小,这样刻意板起来的脸,像拼命要把自己装成大人的小屁孩,不,就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小屁孩。

    “不知道,侍卫们只抓到那两个逆贼,至于那个哥哥……兴许死了吧,反正没看到尸体。”炎惜君慢条斯理品着面前的燕窝,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卫诗一脸恶寒。

    “你也别想着去找他,他如果还活着,定会来找你的。”似乎知道卫诗接下来的话,炎惜君继续道:“看在你救过本王的份上,父王会让你在炎宫白吃白住几个月,还会赏给你一大笔钱。他估计是死了。你可以用这笔钱当嫁妆,再找一个。”

    “哦,我该谢恩吗?”卫诗忍着怒气,沉声问。

    “免了,在外面,这些繁文缛节就……”炎惜君抬眸,正要表现自己的洪恩浩荡,却不料卫诗已经站了起来,闪电般揪住他的耳朵,把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然后,卫诗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个白眼狼,快点派人回去把贺兰雪找出来!不然……不然,不然我重新把你绑成粽子丢回那个破地方!”

    “你干什么,放手!”炎惜君骇然,惊慌地喝道。

    “放什么啊,贺兰雪为了救你,不惜以身犯险,你丫的不寻思救人,还在这里幸灾乐祸,自以为是。派人回去找他,快点快点。”卫诗说着还不解恨,索性将手指放在他的脸颊上,使劲地朝两边拉,然后,又往中间揉,像玩面团一样。

    九岁的小破孩,老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卫诗早就看不惯了。

    ……

    ……

    ……

    ……

    炎惜君被蹂躏了一番,站在他身后被吓呆的侍卫赶紧后知后觉地冲了过去,将卫诗拉开。

    卫诗也没怎么认真,拉扯之下,也就松开了,见炎惜君酷酷的脸上通红一片,眼睛更是红得就要冒火,她微微一哂,道:“被长辈体罚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惊小怪。”

    “除了我娘,还没人敢这么对我!你,你——我要砍你九族!”炎惜君也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地指着卫诗,厉声道:“把她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后扔到马厩里关起来!”

    “你娘没教好你,还不准我教了?”卫诗也是个遇强则强的人,根本没被吓到,反而站在他面前,冷而硬地质问道:“更何况,我并不是你炎国人,你有什么权利审判我?”

    “你看本王有没有这个权力。”炎惜君瞪了她一眼,小手儿一挥。

    卫诗被拉了出去。

    她似乎忘记了,这里是古代。

    古代的法制,可没那么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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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卫诗总在想:二十大板是什么概念?难道真的会打得皮开肉绽那么惨?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质疑这个问题了。

    是真的很惨。

    那小屁孩,竟然玩真的!那一板板打得实实在在,她长这么大就没遭过这样的罪。

    “你个死小孩,以后别落在我手里!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是她痛晕之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这不是玩笑话,她卫诗说得出做得到。

    炎惜君坐在里屋慢悠悠地品茶,闻言冷笑了一声,侧头看着那个趴在板凳上的人,脸色惨白全无血色,赌咒时眼中的狠厉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谁要你当初执意要背我。”见卫诗晕了,炎惜君转回头,自言自语道,“你又不是我娘,凭什么要管我。”

    在他说到‘娘’字的时候,眼中却是一痛。

    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

    ……

    ……

    ……

    卫诗醒来后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疼。

    撕心裂肺的痛,从臀股之间一阵一阵地传来,全身都抽抽的。

    “不知道有没有消炎。”隐隐还是有点沁凉,卫诗知道他们已经简单地处理了,可是考虑到这里的医疗环境,她实在不敢太过奢望。

    “臭小孩……”她吸着气,又愤愤地骂了一句。

    “二十大板果然少了点。”炎惜君冷冷淡淡的声音突然响在旁边。

    卫诗努力地撑起上半身,侧腰一看:那个黑衣少年果然蹲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你还想干什么?”卫诗全身亮起警灯,暗认倒霉:现在总算明白东郭先生的心情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管他。

    “我想找个人说说话,你还疼么?”炎惜君竟然很好脾气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脸上的冷淡被少年特有的迷惘有取代,让卫诗有种很恍惚的感觉:面前的小男孩该不会精神分裂吧?

    “说吧,有什么话?”见他神色凄惶,她心中不由得一软,暂时将谩骂压了下去,一面使劲地吸气,一面不耐地问道。

    “母妃,真的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吗?她真的像大家所说的那样,是个贱人吗?”炎惜君蹲在卫诗旁边,下巴抵着膝盖,几乎祈求地望着她问:“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卫诗怔了怔,对于这个问题无从回答。

    炎惜君的母妃是谁?她知道才有鬼!

    可是见小屁孩的神色黯然,卫诗忽而明白了他的种种异常。

    听到了许多不好的谣言吧,这个孩子。

    “无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她对你,是个合格的母亲

    就可以了。”卫诗顿时伟大起来,暂时不计较炎惜君的喜怒无常,暴虐没分寸,伸手在他的头顶上揉了揉了,“她对你很好,不是吗?”

    炎惜君看了她半晌,虽没有直接回答,可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一个很温柔的母亲吧,卫诗想。

    不然,炎惜君的脸上不会有这种暖暖的哀伤。

    “告诉你,其实我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人呢,”卫诗勉力地笑笑,缓和气氛道:“当年她赖上我爸……也就是我爹,只是看中了我爹有钱有势,等我出生后,她就用我来做威胁,骗了我爹一笔钱,自己和情人跑去风=流快活了。不过,她每年生日都会给我寄礼物,也会时不时地关心我,别人都说她是一个什么样什么样的女人,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那本是她自己的人生。只要她对我好就行了。”

    “她抛弃你,你还觉得她对你好?”炎惜君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卫诗。

    卫诗淡淡道:“她本来就不欠我,即便抛弃我,我也没资格怪她。”

    卫诗的恩怨一向分明,她不肯欠别人的,也不会觉得别人合该欠她的。

    “你真怪。”炎惜君丢下一句话,站起身道,“不过,谢谢你这番话,我决定不再生母妃的气了。”

    “这才像好孩子。”卫诗好心地说:“好好孝顺父母,不要随便就打人板子了。只要你乖乖的,你母亲会更喜欢你的。”

    “她已经死了,又如何更喜欢我?”炎惜君的脸色一沉,语调重新变得冷淡。

    卫诗未料到这个答案,不禁一愣。

    也在她呆愣的时刻,炎惜君已经走了出去。

    过不多会,她被转移到布置得舒舒服服的马车上,还有一个专用大夫疗伤调药,只是炎惜君一直没有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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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这样行了数日,卫诗渐渐能下地走路了,痛楚减轻后,对小屁孩的怨恨也没有了最初那么浓烈。

    到了第七日的中午,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宫装侍卫掀开卫诗的车帘,恭敬地请卫诗下车,又说:“陛下想见你。”

    卫诗这才意识道:他们已经进宫了。

    陛下?那就是炎惜君那个小屁孩的父亲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小屁孩一样喜怒无常。

    卫诗略觉惴惴,不过更多的是好奇,七日的调养,行动已是无碍,她自马车下来后,很快施展从前名门闺秀时养成的修养,优雅矜持地迈向前方。

    视线的尽头,是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男子,黑绸金边,领口上绣着精致的花纹,脸和炎惜君到有七分相似,只是比起破小孩的狐假虎威,那个高大的男子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天然霸气,神色淡漠而睿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比最深的海更深,比最黑的夜更黑,在这样的注视下,仿佛万物皆无所遁形。让所有站在他面前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矮下身段,心甘情愿的去仰望他。

    这就是传言中的王者气度吗?

    卫诗为之心折,本打算质问那家伙怎么教育小孩的,此刻也说不出话来,她轻巧地停在男子的面前,接受着他凌厉的打量。站得笔直而骄傲。

    炎寒也很少见到这样不知畏惧的女子,想起方才惜君说的话,冷硬的表情缓和了一点,“你是哪国人?想要什么赏赐?”

    卫诗想了想,一时半刻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随即不抱希望地、开玩笑般说道,“我想找流逐风的下落。你能做到吗?”

    炎寒怔了怔,略有点吃惊,“流逐风?”

    这个名字,已经与伊人一道,消失在捕鱼儿海的深处了,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听别人谈起,不知为何,竟有点恍惚。

    那个人,也消失了十五年。

    十五年,弹指一挥间。

    “找不到吗?那就帮贺兰雪找伊人好了。”卫诗退而求其次,为现在下落不明的贺兰雪做点好事,反正确切地说,炎惜君是他救的。

    “伊人?”炎寒脸色微变,将这个名字失神地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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