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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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子墨模糊的记忆中,他也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有疼爱他的爸爸和妈妈。

    每天每天,他都可以跟爸爸玩耍跟妈妈撒娇,可以任性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一切的转折都发生在他五岁的那年。

    当他懵懂的拉着外婆的手来到满是大人与哭泣声的屋子,当他天真的问着外婆‘爸爸妈妈睡着了吗?他们为什么不理宝宝?’的时候,没有得到回答的小安子墨的人生从此改变了。

    小小的安子墨不理解什么叫作死亡,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自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和妈妈。

    他的身边多了很多讨厌的大人,那些大人每次都带着好吃的糖果漂亮的衣服和好玩的玩具,可是小安子墨不喜欢他们。

    他只是抱着外婆哭闹,可不管他怎么做,爸爸妈妈都没有来找他。

    外婆说: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小安子墨不相信,他的妈妈前一天还抱着他亲了他的脸说很快就接他回家,爸爸说过一家人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当有一天清晨小安子墨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外婆,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说:我是你的大伯,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小安子墨哭的声嘶力竭,可是这一次,连外婆都不见了。

    小安子墨不喜欢他的新家,那个被称作大伯的男人除了把他带到这里之外每天早出晚归,而那个被称作大伯母的女人更是对他冷言冷语甚至伸手打骂。

    小安子墨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时就在想,这一切会不会都是爸爸妈妈给他的考验?如果他坚强的挺过这个考验,是不是当他变成男子汉的时候,爸爸妈妈就会突然出现,然后笑着夸他好棒?

    这个想法一直支撑着小安子墨,直到他上了小学,老师留了一篇作文,题目叫《我的爸爸妈妈》。

    小安子墨惊恐的发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时又发生过什么事情。

    那一天,小安子墨很难过,他给外婆打电话哭诉这件事情,外婆听后只是沉默。

    第二天,所有的小朋友都上前面大声的朗读着自己的作文,轮到小安子墨的时候他站在台上没有出声,老师在问到语气逐渐变得严厉的时候,小安子墨接受了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已经,没有父母了。

    对于小安子墨来说,唯一会让他高兴一点的时光就是假期去看外婆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是窝在外婆怀里,撒娇的问着外婆他可不可以不要走,而外婆的回答永远是一声叹息。

    安子墨十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

    就像是当初爸爸妈妈睡着一样,外婆也安静的躺在那里,但是这一次,没有人拉着他的手安慰他了。

    安子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想哭,却意外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是不是就像书里写的那样:当一个人悲伤到极致时,是哭不出来的。

    五年前的安子墨不理解死亡,所以他哭不出来。五年后的安子墨知道了死亡,却依旧没有眼泪。

    没有了外婆的安子墨更加的沉默,他对于大伯来说就相当于一个宠物,心情好时逗弄一下,心情不好就□□脆的遗忘在角落。

    这个家里的一个佣人说过,现在的大伯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他的父母,而当他成年后这一切都会是他的。

    自从那个佣人跟安子墨说完这一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佣人,因为当时的对话被大伯母听见了,当时的大伯母很生气。

    安子墨明白大伯母不喜欢他,从他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

    大伯家有一个儿子,可是那个小弟弟也不喜欢他,每天都在变着法的欺负他。

    安子墨的学习非常好,只因为有一次他考了第一名,恰巧赶上大伯那天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不但夸奖了他还给他买了礼物。

    安子墨很乖巧,他从来都非常的听话,学习也很刻苦,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些关注。

    可是每当大伯母关心的嘱咐着安子睿,高兴的夸奖着安子睿,甚至生气的训斥着安子睿,他都会觉得羡慕。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安子睿赖上了安子墨,安子睿会在犯错后将一切推给他,安子睿要求他帮他做作业,安子睿在学校惹的麻烦都要由他来收拾。

    安子墨没有反抗,他也不想反抗。

    第一次见到谢弈的时候安子墨上初二,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上学,进到班级后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人。

    谢弈对安子墨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叫谢弈,我很喜欢你,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当时的安子墨差点被谢弈霸道的话气乐,但他只是异常淡定的说了一句,神经病。

    之后的一段时间谢弈对安子墨发起了猛攻,甚至有一天早上校门口站了两排学生齐齐的对着安子墨喊嫂子好。

    安子墨从开始的不耐烦一直到后来的放任自流,直到安子墨生日的那天。

    当谢弈推着蛋糕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安子墨想哭,自从外婆去世后,安子墨就连一声‘生日快乐’也没有听到过。

    而当他打开谢弈送的礼物盒,看着明显就是情侣款式的项链挂坠时,安子墨没有忍住心里的酸楚大声的哭了起来。

    当时的谢弈手足无措的安抚着安子墨,就那么抱着安子墨直到他哭哑嗓子变成哽咽。

    当时的安子墨觉得,谢弈能出现在身边,一定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件事。

    安子墨跟谢弈交往的事不知怎么被大伯母知道了,当时的大伯母抓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客厅硬生生拖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次大伯母骂的很难听,他的左脸也被整个扇肿。

    那是安子墨第一次反抗,他已经不再奢求可以得到伯父伯母的关注,他只希望可以过自己想过的人生,按自己的想法生活。

    当天夜里,安子睿偷偷的遛进了他的房间,代替自己的母亲向安子墨道歉,安子墨不明白为什么安子睿会突然转了性子,不过安子墨没有说话。

    谢弈很心疼自己,安子墨明白。

    伯母被人抢劫还被打断了右手是谢弈派人做的,安子墨也清楚。

    安子睿来质问他为什么自己道过歉还要报复自己的母亲,安子墨没有反驳。

    安子墨第一次逃课是为了谢弈,第一次骂人是为了谢弈,第一次抽烟喝酒是为了谢弈,第一次打架依旧是为了谢弈。

    安子墨将谢弈当成了自己人生的支柱。

    老师放弃了安子墨,伯父伯母再也不管安子墨的死活,安子睿找安子墨谈过几次但他没有听进去。

    当安子墨还在为可以跟谢弈一起上一年的高中而开心时,谢弈已经不在是那个单纯的喜欢着安子墨的谢弈了。

    其实自己早就感觉到了不是吗?

    看着谢弈拉着那个白裙子女孩的手笑的温柔的时候,安子墨恍惚中看见了以前的自己和谢弈。

    当谢弈说出那字字诛心的话时,其实安子墨很平静,他打从心底的接受着这个事实。

    安子墨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是谢弈最先招惹的他,是谢弈默许了他一点点的改变,是谢弈将他拉出了自己的世界,而现在……谢弈不要他了。

    安子墨从当初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只是在赌,赌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很显然,他没赌赢。

    安子墨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平静的转身,然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安子墨是很爱很爱谢弈的,即使到了这种地步,他心里依旧是爱着谢弈。

    后来,所有人都说,安子墨疯了。

    对于这种说法,安子墨只是笑,咧着嘴笑到心都颤抖的疼。

    那时的安子睿皱着眉头拉住安子墨的手,神情认真。

    安子睿说:我也一样可以照顾你。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

    安子墨看着从小就欺负他的安子睿,那个他一直羡慕的安子睿,那个眼神里的含义他懂,因为他在看着谢弈的时候眼里也是同样的神色。

    安子墨突然有些恨,恨父母,恨外婆,恨伯父伯母,恨安子睿,恨谢弈,更恨自己。

    安子墨听见自己用着干涩难听的,没有任何语气的,冰冷的声音拒绝了安子睿。

    “我可以喜欢上任何人,但绝对不会是你。”

    “安子睿,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很讨厌你。”

    “你的父母应该很高兴吧。这样的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将那些家产要回去了。”

    “安子睿,你不要在管我了,算我求你。”

    “你每在我眼前晃一次就是告诉我一次我有多么的不幸你明白吗?”

    “安子睿,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这一次,算我求你。”

    安子睿的嘴唇蠕动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安子墨甚至可以看见安子睿眼里逐渐熄灭的光芒。

    可是那又怎样?

    安子墨将整颗心掏出来献给了谢弈,而谢弈将他的心扔在地上踩的稀巴烂,所以,现在的安子墨,是没有心的。

    安子墨没有被送进精神病院,他清楚里面有安子睿的功劳,可安子墨不关心。

    安子墨将屋子里放满了镜子,穿上了白裙,留起了长发。

    安子墨……将自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说他没用也好懦弱也罢,安子墨觉得自己真的很累,他不想在面对外界的一切。

    偶尔,安子墨会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然后满眼都是现实中狼狈凄惨的自己。

    这就是现实,安子墨这么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中,安子墨骗过了医生,重新回到了学校。

    然后?

    为什么想要杀掉那个女孩安子墨自己也不知道,他当然认出了女孩是谁,但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女孩。

    只是在心底有着那么一个声音,声音告诉他,你必须这么做。

    安子墨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冰冷的,只有白色的房间。

    没有人来看过他,他只是每天重复着吃饭吃药发呆睡觉。

    作为病人自然是有定期放风的权力的,可安子墨从来都没有踏出过自己的房间一步。

    安子墨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没有人会告诉他时间,他也懒的计算时间的流逝。

    突然有一天,安子墨觉得活着很累,他想像自己的父母和外婆一样永远的睡过去。

    安子墨的身体开始衰竭,医生说是病人自己没有求生的意志。

    一天清晨,护士例行查房的时候,发现安子墨安详的笑着,已经浑身冰凉。

    20xx农历8月15日,安子墨猝,享年1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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