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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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主屋里的一声声惨叫,与最后断断续续的哭泣声,锦绣几次要冲进去都被小贵拦下。小贵道:“你进去找死吗?!鸳鸯姐姐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督主要怎么做……都是可以的。”

    锦绣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今天不知为何,原本好端端呆在府里的鸳鸯会和督主一起从西厂回来。回来后,脸色也是出奇的差,之后她与鸳鸯说话,鸳鸯也没有回答,失魂落魄地叫人给她准备热水沐浴。她沐浴的期间,督主却让人找来了太医。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怎么能让锦绣不担心呢?更奇怪的是,督主等了一会儿不见鸳鸯前来,竟直接去她屋里的。之后,用毯子裹着鸳鸯去了主屋,也不让人在跟前伺候。

    太医出来的时候,她偷偷问过太医,说是鸳鸯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她正与太医说着话呢,忽然主屋里传来一声惨叫——太医脸色一白,显然不敢掺合厂督府的事情,说了句告辞,匆匆地就走了。

    随后,锦绣便想去主屋看鸳鸯。却是被小贵拦下了,小贵说督主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锦绣心中一面畏惧雨化田,一面却也担心鸳鸯,端的是煎熬。

    忽然,屋里的声音没了。雨化田也从屋里出来,见他们两个都在,便道:“去把药给熬了。”

    两人都是一愣,小贵最是反应快,立即应了一声,跑着下去了。

    雨化田这时瞥了一眼锦绣,道:“进去服侍她。”

    说完,雨化田自己没有进屋,反而是去了书房。他一离开,锦绣就跑着进屋了,只见鸳鸯穿着一件亵衣,安静地躺在床上。也不见什么异样,只是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也冒着虚汗。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出门让人端来一盆热水,打算给鸳鸯擦擦脸。

    鸳鸯再度醒来,已是黄昏。她有些吃力地向着四周张望,只见自己处身一个陌生的屋子。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她听见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

    “锦绣姐姐,我姐姐这是怎么了?”

    “鸳鸯姐姐只是得了风寒,又受了一些惊吓,太医都说了,没什么事情的。”

    “可是……”这是金小弟的声音。他们一面说话,一面进屋,见鸳鸯已经醒了,小弟也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几步跑到鸳鸯的床边,道:“姐姐你醒了?!”

    小弟慢慢地扶起鸳鸯,鸳鸯觉得这场景十分不真切,她摸了摸小弟的脸,手心里感到温暖,方道:“……我不是在做梦?”

    小弟和锦绣对视一眼,锦绣莞尔一笑,道:“鸳鸯姐姐,你当然不是在做梦。是督主让你回家静养的,还说让我来姐姐家里服侍姐姐。”说到这里,她又愤然道,“说起来,都怪那个刺客!”

    鸳鸯心道:原来他们还不知道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这样也好……

    锦绣却以为是自己提起了那个女刺客,让鸳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赶紧道:“对了,鸳鸯姐姐!督主还把卖身契还给你了!大娘和大叔已经把那卖身契给烧了!姐姐总算是脱籍了!”

    鸳鸯眼眶一红,哽咽道:“……你说的……是真的?”

    锦绣拼命点头,道:“小弟也是知道的!”

    金小弟却不似锦绣的高兴,他迟疑着点头,眼神挣扎,道:“皇帝赐婚……他自然不会娶一个奴籍的妻子……”

    鸳鸯一怔——是呀,她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婚期就在二十几日后,眼瞅着这日子就要到了,雨化田……她今日脱了奴籍,今日回了家,可是接下来的几十年……还不是要在厂督府里度过?想到这里,鸳鸯又垂下了头,心头泛着苦涩。

    小弟自知说错了话,十分无措地看向锦绣。

    锦绣也不知如何安慰人——何况,在锦绣看来,鸳鸯嫁给雨化田,实在是毁了。

    两人正愧疚无奈。却见鸳鸯抬起了脑袋,笑着问他们:“阿爹和阿娘呢?我都病了,也不见他们来瞧我。”

    锦绣两人见了,都是松了一口气。锦绣道:“大叔好像出门去了。至于大娘,在厨房里下面条,说是姐姐醒了一定饿肚子的。”

    鸳鸯嗯了一声,笑着道:“我却真是饿了的。”

    鸳鸯话音刚落,就见金大娘端着面条进屋来了。金大娘看上去十分憔悴,她平素也是个将自己打点的整整齐齐的妇人,此刻,发髻也有些松乱,双眼浑浊。见鸳鸯醒了,她倒是立即笑起来了,道:“囡囡,你醒了。可巧阿娘刚刚做好面条,要不要吃?”

    “……娘。”鸳鸯叫了一声,然后只顾点头了。金大娘便对锦绣二人道:“锦绣姑娘,难为你照顾我们家丫头了。这大半天的你也饿了。小弟,带锦绣姑娘去吃点面条。我给你们盛好了,都放在厨房。”

    锦绣道:“大娘,你莫叫我姑娘的。只叫我锦绣便可。”

    金大娘诶了一声,目光慈祥地看着锦绣。锦绣又道了一声谢,才与金小弟二人离开。

    “囡囡,来,小心。”金大娘扶着鸳鸯半坐起来,然后端来面条,道,“担心烫。”

    她说着,便夹起面条喂鸳鸯。鸳鸯道:“阿娘,我自己来吧。你……你也累了。”

    金大娘道:“阿娘不累。看到囡囡回家了,阿娘比谁都高兴,怎么会累?”

    “诶。”鸳鸯微微低着脑袋,吃了一口金大娘夹来的面条。金大娘看着鸳鸯,道:“以前我也是这么喂你的。那个时候你还很小很小……没想到一转眼,我的囡囡也长成了大姑娘了。”

    鸳鸯咽喉处一酸涩,只“诶”了一声,多余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金大娘见鸳鸯的模样,再也不提难受的事情了,只说:“囡囡,你上次回家说的事情,我和你阿爹都考虑过了。我们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你阿爹今儿个就是出门去看几间店面的。”

    “那阿爹和阿娘想做些什么的?”

    金大娘道:“咳,咱们也没甚么别的手艺,盘算着开个卖吃食的店。”

    “这却是好的,阿娘做的面条可好吃了。”鸳鸯乖巧地笑着,又道,“那阿娘和阿爹开店的本金可是够?”一时,她却想起自己在雨化田跟前伺候,雨化田却从来没有赏赐过她什么东西的。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金大娘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她将鸳鸯耳边的碎发掠到耳朵后,又道,“囡囡,我瞧你这浑身出了一通汗,阿娘去烧热水来,帮你擦擦身子好不好?”

    鸳鸯立即惊慌地道:“不要!”

    金大娘微微一愣,不解地看着鸳鸯。鸳鸯情知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了,又微微低着脑袋,道:“阿娘,我身子还不舒服。怕再受冻了。”

    金大娘便笑道:“是我没考虑周全。”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番话。因天色已然不早了,金大娘便去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金小弟则拿了书来鸳鸯房里看,锦绣也抢了金大娘的刺绣来做,三人呆在一起也算是给鸳鸯解闷。

    到晚间的时候,金老爹回来,一起吃过饭后,金老爹又与鸳鸯说自己看中了一间铺子,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定下来。鸳鸯再问,金老爹却不说了,因觉得鸳鸯正抱恙在家,这些烦心事不肯告知她。又说,等鸳鸯的病好了,便带她一起去看看那间铺子。

    因家里房间不够,锦绣是与鸳鸯睡在一个屋子里的。夜里,锦绣睡不着,便道:“鸳鸯姐姐,你说,要是我也有阿爹阿娘,那该多好呀。”

    鸳鸯侧了个身子,对着她,道:“那我把阿爹阿娘分你一半可好?”

    锦绣嘻嘻笑着:“我自然是愿意的。不过个人有个人的福分和缘法。我可不强求。”

    “好呀,那我明儿个问问他们,要不要多你一个女儿的。”鸳鸯眨眨眼睛。

    锦绣笑眯眯地道:“这么好的阿爹阿娘,我怕姐姐舍不得。”

    鸳鸯嗔道:“又不是把他们卖给你了,想得美!”她用手点了点锦绣的额头,然后掀开被子要起身。锦绣问道:“这么晚了,姐姐去哪里?”

    “去问问阿娘他们……”眼见着锦绣急了,她才笑道,“人有三急,我去如厕还不行吗?”

    “去罢去罢,总是埋汰我!”

    鸳鸯抿唇一笑,披了一件衣服出门。走到半路,倒是想起来自己没拿蜡烛,远远见金大娘他们的屋还点着灯,心道,阿爹他们还未睡觉,不如去问问阿娘蜡烛放在哪里。

    走近他们的屋子,只听屋里金大娘在说话:“……不知我们造了什么孽,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要是我们造孽了,老天爷只管让我们承受,何苦要为难这孩子!”

    鸳鸯停下步子,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

    只听金老爹叹了一声气,道:“都怪我没用。让你们母子三人受苦。”

    “这都是命……都是命!”

    过了好一会儿,金老爹道:“好啦,你快别哭了。赶明儿让孩子见到你红着眼睛的样子,她不定多难受!黑丫这孩子,从小就乖。自己受了苦,全部憋在心里,一句也不和我们说。这次是皇帝老子赐婚,谁都没有办法!她心里不定怎么苦呢,你就别添乱了!趁着孩子在家的几日,多多陪陪她,逗她乐乐。”

    金大娘道:“老头子,不然我们带着囡囡他们跑吧!总不能我们跑到天涯海角,那个什么督主也追到天涯海角!”

    金老爹良久地沉默着。金大娘忽然哭道:“这都是造什么孽啊!他一个太监娶老婆做什么?娶谁不好,要娶咱们家闺女!这不祸害人吗?!”

    金老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金大娘的背,无力地道:“你就不要哭了……”

    鸳鸯沉默着,打算折回自己的屋里拿蜡烛,这一转身,却见到了同样沉默的金小弟。姐弟二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小弟拿了蜡烛给鸳鸯,等鸳鸯出来后,更是体贴地端来了热水给鸳鸯净手。

    “姐姐,要不是我……你就不会去劳什子厂督府。今日就不会有如此局面。我知道阿爹他们是顾忌我才不带姐姐离开,我什么都不怕!只要姐姐能脱离魔掌!”

    “你怎么会这么想的?”鸳鸯低着脑袋,腼腆地道,“我本就是欢喜督主大人的。”

    金小弟一怔,然后迅速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最后,轻咳一声,逃也似地走了。鸳鸯看着小弟离开的背影,轻轻一叹。鸳鸯不知道的是,黑暗之中,一个人影微微移动,手里正拿着一支笔飞快地记下了什么。而次日,雨化田的书桌上便多了一封信件——信件的最末分明地写了句“夫人曰:吾本心悦督主”……

    鸳鸯自然不知这些事情,只翌日与金大娘同往市集。因她心中思量,往后一家人相聚的时日不多,当珍惜眼下。锦绣亦是同往。又因鸳鸯与锦绣都是年轻女子,出门都是带着面纱的。三人且买了一些酒菜回家,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迎面见到了一个素衣女子,与一个蒙面的男子。

    鸳鸯当即认出来这两人正是顾少棠与风里刀。她什么也没想,拉着金大娘和锦绣掉头便走。那顾少棠“喂”了几句,索性用了轻功,拦住鸳鸯的去路。没想到的是,她在要接近鸳鸯的时候,暗处一柄飞刀飞来——顾少棠是个用暗器的高手,这样的偷袭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当即她也使了飞刀,将它打飞!被打飞的飞刀撞到墙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风里刀捡起来,道:“是西厂的。”

    “西厂的人?”顾少棠冷哼一声,“我就和这个女人说一句话,你给我边上去!”

    暗处没了动静,那顾少棠便站在原地看向鸳鸯。鸳鸯听了“西厂”二字,心中微微一跳,暗道,莫不是自己回了家,雨化田还派人在暗处监视自己?她也不曾转身,只听风里刀先开口了:“姑娘,昨天的事情纯属意外,我也没料到会连累到你。”

    顾少棠扯了他一把,对鸳鸯道:“我就和你说一声,昨天我给你吃的不是什么毒药。”

    鸳鸯点点头,道:“昨儿大人让太医给我看过了。”

    顾少棠“哦”了一声,两厢站着。唯有金大娘和锦绣皱眉,对视一眼,锦绣恍然大悟,指着顾少棠道:“原来就是你这个女土匪要挟的鸳鸯姐姐!”

    “你说谁女土匪呢?!”顾少棠柳眉倒竖,双目瞪着锦绣。风里刀拉了她一把,道:“好了,别吵了……”

    “说的就是你!”锦绣也是有些害怕,但仍是梗着脖子道,“你绑架人就是你不对!不管你和督主有什么恩怨,我鸳鸯姐姐一个弱质女流,牵扯其中,何其无辜?!要不是你,鸳鸯姐姐会受惊吓,会生病吗?!你……”

    顾少棠骂了一声娘,想拿飞刀吓唬锦绣。岂料锦绣也是直性子,越是如此,越是不服:“你凶什么凶?!有本事劫持人,没本事道声歉吗?!”

    顾少棠立即将飞刀拿起出来,鸳鸯见了,即刻将锦绣拉到自己的身后,对顾少棠道:“顾姑娘,风公子,既然没什么事情了,那我便告辞了。”

    金大娘听的云里雾里,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啊?什么劫持?”原来鸳鸯被顾少棠劫持的事情,锦绣并未告诉金大娘他们,只说鸳鸯是病了回家静养——至于金小弟,倒是因锦绣和他说话的时候说漏嘴了,被他晓得的。

    锦绣心知说错了话,正不知道如何圆,只听一阵脚步声,但见马进良带着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朝这边走来。对鸳鸯微微作揖,道:“我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是你们。”

    “进良大人!”锦绣觉得马进良是极好的人,至少每次遇到什么难处,他都会第一个出现。鸳鸯只是微微点头,道:“马大人。没甚么事情,我们正打算回家。”

    “那我送你们回去。这一路上也不安全……”说着,马进良看了一眼顾少棠二人。

    顾少棠气的跳脚,却是被风里刀拉住了。马进良既然说要送他们回家,鸳鸯也不拒绝。

    “那便有劳马大人了。”说完,鸳鸯与看愣了的金大娘走在前头——因马进良相貌凶恶,金大娘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见过?是以,有些害怕。

    锦绣特意落在鸳鸯她们后面,临走前,还回头掀起面纱,对顾少棠两人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顾少棠骂娘:“这个臭丫头!我迟早弄死她!”

    锦绣听了,便高高地昂着头,哼了一声,大摇大摆故意做给顾少棠看。马进良回首,冷冷地看了一眼顾少棠,眼底带着警告。之后,他又命手下继续巡逻,自己亲自护送鸳鸯三人。锦绣好奇地看着马进良,道:“进良大人,你们每日都要在这里巡逻的吗?”

    马进良没料到锦绣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他道:“……没有。”

    锦绣“哦”了一声,这时又跑上前挽住鸳鸯的手臂,与鸳鸯并排走着。马进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其实他还有些话没有说,比如,他是西厂的大档头,巡逻什么的根本不是他的职责之类的。

    金大娘旧话重提,锦绣便呵呵着敷衍,说是女土匪来厂督府里劫走了一个小丫鬟,当时她和鸳鸯都在场,鸳鸯都被吓坏了……她之后抱着鸳鸯进屋去了,然后,还出来和大家一起抓土匪……

    鸳鸯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道:“你又胡说!”

    不过金大娘也笑了,虽然她觉得锦绣后面说的那些话很不靠谱,但是前面的事情应该八、九不离十。锦绣嘻嘻笑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尽是她这般年纪的小女孩的天真与可爱。

    马进良的目光不住地落在锦绣身上——这么纯粹的笑声和眼神,真是许久没有遇见。

    他将鸳鸯三人送回家后,金大娘还客气地邀请他进屋喝茶。马进良知道这也就是客气,尤其鸳鸯似乎不待见他——昨天带鸳鸯去牢狱观刑,他也是在场的。他虽然觉得督主没有做错,错在鸳鸯,但这不妨碍他揣测鸳鸯的心思。他客气地推辞了,金大娘也不再招呼他。倒是锦绣又笑眯眯地和他道谢,虽是戴着面纱,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那双月牙真是太过讨喜——直到她们都进屋去了,大门也给关上了,马进良才转身离开。而他脑海里依旧萦绕着锦绣的音容笑貌。

    鸳鸯三人进了院子,便听见一个温润的男声正在对小弟讲解《诗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他道,“是斯人对心中所爱慕之人求而不得,他想逆流而上去找她,可是道路又长又有阻碍。他想顺游而下去找她,可是,她却像在水中央……遥不可及,遥不可及……”

    小弟问道:“表哥,既溯洄溯游都寻不到伊人,为何不直接坐船过去?”

    他轻咳一声,道:“如此未免唐突了佳人。”

    他们说到这里,金大娘便开口道:“长生,你和小弟在说什么呢?什么伊人佳人的?”

    这男子原是叶家表哥叶长生。金家搬出叶家之后,两家仍是有些来往的。叶母做了一些五花肉,让他拿了一碗过来给金家。他进屋后听小弟说起鸳鸯回来了,一时想起鸳鸯已被圣旨赐婚与西厂厂督,心中酸涩,本该是避嫌的,可他偏偏两腿不听使唤,总想着见鸳鸯一面……这便留下来教小弟念书。

    “小侄见过舅母。”叶长生立即起身,彬彬有礼地向金大娘行礼。

    “你这孩子就是太客气了!”金大娘呵呵笑着。招呼他只管坐下,不必客气。叶长生“诶”了一声,竟一眼都不敢看鸳鸯,乖乖坐到小弟对面。小弟倒是与鸳鸯和锦绣都打过招呼。毕竟男女有别,金大娘吩咐叶长生吃了晚饭再走,就带着鸳鸯二人去厨房了。

    叶长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左右,金大娘的话他压根没听进去。金大娘说什么,他只顾点头。

    鸳鸯三人在厨房中做事,金大娘还感慨叶长生是个好后生。不过也只此一句,再没多提的。过了许久,金大娘看天色也不早了,因自己烧着菜,一时走不开,便让鸳鸯去叫小弟让他们不要再看书,免得伤了眼睛。鸳鸯应了一声,倒是去了。

    只是去了院子,并不见金小弟,只有叶长生一个人对着黄昏后那轮上了柳梢头的明月发呆。鸳鸯见状,自然是要回避的,微微侧身,问道:“打扰表哥,敢问小弟去哪里了?”

    叶长生听见魂牵梦萦的声音,身子几乎一颤,支吾开口:“……小弟、去如厕尚未回来。”

    “哦。”鸳鸯又道,“母亲说时辰也不早了,表哥与小弟莫看书了,免得伤了眼睛。”

    说完这话,鸳鸯微微福身,便离开了。叶长生嗓子干涩,觉得一阵阵苦涩泛上心头。他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走到鸳鸯之前站的位置,却见那地上正落了一张浅紫色的帕子——帕子上有一对鸳鸯戏水,惟妙惟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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