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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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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和二年十一月,苏峻祖约合兵。十二月,初一,姑孰失陷,囤积盐米为峻所得。

    咸和三年正月,二十八日,苏峻屯兵陵口,屡战屡胜。二月,初一,苏峻至蒋陵覆舟山。初七,苏峻攻清溪栅,因风纵火,烧台省及诸营寺署,一时荡尽。峻兵入台城。初八,苏峻称诏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以王导有德望,犹使以本官居己之右。

    ◇

    建康失守的消息传至会稽时,王琅正在接待她一年前于游春宴上结识的友人,陈郡谢氏谢真石。

    不同于居住上虞的谢裒一支,谢真石家的人口结构简单到了连王琅也吃惊的地步——只有她与兄长谢尚两人相依为命。王琅本担心这样家庭下生长出的女子性格上会流于多愁善感,抑郁消极,谁知接触下来竟是风致洒落,清妍澄澈的一个人,尤其精擅各种器乐。

    王琅的从叔王廙号称“渡江书画第一,音律众妙毕综”,从伯王导又是当朝丞相,只有当世第一流的音律才有资格在乌衣巷中响起。多年耳濡目染之下,王琅对音乐的鉴赏能力自然大大提高。

    能让王琅给出“精擅”的评价,可知谢真石的琴曲确实高妙不凡。而据谢真石自己所言,她兄长谢尚的琴艺远在她之上,筝、笛、琵琶都是妙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指着屏风对友人比了个“去内室”的手势,王琅站起身迎向门口:

    “阿兄。”

    “山山。”玄衣玄裳的王允之一身行色,接过妹妹递来的杯子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建康失守了。”

    王琅睁大眼睛:“这才几个月,庾元规是摆设吗?”

    虽然早与兄长反复讨论过战况,得出官军不足恃的结论,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王琅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苏峻十一月自历阳发兵,十二月初一攻陷姑孰,二月初七进兵建康,掌控台城,加起来不超过四个月时间。”王允之叹息一声,年轻清俊的脸上写满无奈。

    “城内的情况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不太好。”

    王琅倏然站起,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家兄长。

    “你先坐下,没人出事。”王允之将幺妹的肩膀向下按了按,沉着稳定的声音有效唤回了王琅的理智,“苏峻虽然放纵士兵在城中劫掠,但并没有伤害百姓性命。”

    王琅顺着他手掌的力量坐回原位,先是送了口气,随后反应过来:“百姓?那官员呢?”

    除了女眷和小辈,王家好像没几个不做官的吧。

    王允之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启齿,最终只能一声轻叹:“着戎服者多被害,其余官员形同奴隶,被兵卒捶挞着担土登蒋山,修筑工事。有人看见光禄勋也在其中。”

    王琅忍不住提高声音:“世儒叔有足疾,连朝见天子都不用下拜,苏峻竟然让他执苦役?”

    光禄勋、世儒都是指王琅的从叔王彬,前者是他的爵位,后者是他的字。

    王琅经常到这位从叔家串门,很喜欢这位慷慨雅正的从叔。想象从叔年逾五十,腿脚不便,居然还被士兵鞭打驱使着担土登山,王琅心都揪了起来。

    王允之替她倒了杯水,用目光敦促她喝下去润润嗓子,然后才低声道:“据北方传来的消息,城破之日,丞相与几位臣子一同登上御床护卫成帝,苏峻的士兵因此不敢进入正殿,转而冲进后宫,宫女及太后的左右侍人都被掠夺。皇城内尚且如此,皇城外的情况只有更糟。乱兵不仅抢掠财物,甚至连士女身上的衣物也不放过。二月春寒料峭,这些没有衣服的人只能用破席或苫草自相遮掩,没有草席的人就坐在地上用土把自己身体盖住,哀哭号叫的声音震荡于京城内外。”

    两年前才生活过的地方发生如此惨事,王琅感同身受,手心里几乎掐出血来。

    什么叫“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什么叫“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她算是明白了。居住京城又怎样,门第显赫又怎样,战事一起,兵戈一响,还不是一样危险脆弱。即使自己身处安全之地,对于亲朋好友乃至国家命运的牵挂也足以让人断肠。

    “多思无益。”王允之不忍看她露出戚容,起身离席,将幺妹向自己怀里搂了搂,又用手轻抚她的背,低声喟叹,“万幸丞相无事。”

    他所经历的离别毕竟比王琅多些,五年前从伯王敦叛乱便已经受洗练——那一次是同族相向,煎熬痛苦,远甚于今——因此还能温柔及时地安慰妹妹,巧妙劝解。

    “诶?”

    “苏峻初八矫诏大赦,以丞相素有德望,犹使以本官居己之右。”

    听到这里,王琅的脸色不由古怪起来。

    摸着良心讲,司马氏能够顺利在南方建立政权,继承晋统,基本可以说是王家的功劳。五年前犯上作乱的从伯王敦虽然被戮尸示众,至今仍有许多士人怀念他豪迈雄爽的风姿,更不用提一手草创江南朝廷,尽力弥合南北士族的丞相王导。

    由于西晋内乱,胡族入侵,以长江为分界线,长江以北,生灵涂炭,几沦人间炼狱;长江以南却因为王导的谋划与努力而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安定富庶景象。

    当时的人们都说,王导就像温暖的春风,吹进了笼罩在严寒冬日下的晋朝。

    而在从伯王敦的叛乱中,王导不仅没有收到牵连,反而因保卫帝室有功,以司徒进位太保。

    这次苏峻攻陷建康,控制台城,皇帝、太后都不免受到苛待,百官也被驱使着执行苦役,只有丞相王导向来德高望重,苏峻不仅没有加害,而且把自己的官职设置在王导之下,以表示对王导的敬重。

    “丞相为人……”酝酿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言语,王琅也只能微笑着摇了摇头,神色温暖,“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正是。”王允之见她终于展眉,心中也是一舒,曳曳袖子坐回原位,向她谈起兵事,“苏峻遣人攻吴国,吴国内史庾冰不能御,弃郡而奔会稽,昨晚已至山阴魏氏处,下午便会来内史府拜访。”

    “弃……弃郡?他就这么丢下吴郡一个人跑到会稽来了?三吴何等重地,他怎么敢……”

    “再重要也及不上建康重要。庾中书都外奔江州了,何必苛求庾内史?”晋朝务虚风气使然,王允之对庾冰的表现已经满足了,“苏峻以“诛庾氏”名义起兵,江州兵力强盛,不易进犯,在吴郡的庾内史却是触手可及,既然抵抗失败,那也只能弃郡了。”

    “他在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东子弟多善战,何况三吴水道遍布,贼兵又多是北地步卒,仓惶弃郡还有理由不成!”王琅对东晋这些名士们的军事水平此前已有所了解,气愤归气愤,倒也还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吴郡现在如何?”

    三吴一带是江南最繁华富庶之地,人口密度极高,无论被苏峻攻占还是破坏,造成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王允之微微蹙眉:“具体情况还在探,不过各州县已经归顺苏峻倒是确定无疑的,只希望苏峻兵力不足,不会在吴郡大肆烧掠吧。”

    “哐当——”

    屏风倒地的声音轰然传来,王琅一惊回头,便见谢真石苍白着一张脸色怔怔看她,神情忧惶。

    “怎么了?”见兄长已经因为看到女眷而主动回避离开,王琅对侍候身边的婢女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去向兄长解释缘由,自己则走过去握住了谢真石的手。

    “无奕……无奕他们都在吴郡。”

    无奕,谢无奕?

    那不是谢安一家吗。

    王琅眨了下眼睛,微笑安抚:“别担心,你从兄家不会有事的。苏峻记恨庾氏,没道理把三吴大族都得罪了。”

    谢安以后可是要做太傅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就出事——抱着这样的想法,王琅安慰谢真石的语气很肯定。

    想了想,又问:“你从兄不是在剡县做县令吗,怎么跑到吴郡去了?”

    谢真石捏捏手指,神情虽然忧虑,条理倒很清晰:“顾氏在吴郡新营了一座庄园,邀请阿兄和无奕他们一起前去欣赏,阿兄有事没去,无奕带着他的两个弟弟一起去了。”

    战火都快烧到袍角了还想着春游……

    王琅除了无语,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晋朝名士们的从容风度了。

    说起来顾氏新营的那一座庄园她也有听过,似乎是受到她前年为父母造来养老的那座庄园启发而建造的,雕工用料上都比她讲究很多。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奢靡之风不可长,她应该更俭省一点的。

    等,等一下!

    如果说顾氏那座园子是受她影响造的,岂不是说历史上本没有这件事?

    想到这种可能性,王琅几乎被自己惊呆了。

    她她她……该不会把历史上淝水之战的主帅给蝴蝶掉了吧!?

    “山山……?”

    一回神发现对方的脸色比自己还糟,谢真石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摇头甩开无谓的思绪,王琅望了眼门外,转回视线握着谢真石的手安抚道,“你也先别担心,我现在就遣人去魏氏探探消息,有准信了立刻通知你。”

    向婢女交待了几句话,王琅问她愿意留在这里住一晚还是先回家去。

    谢真石对她有条不紊的吩咐暗暗讶异,听到这个问题收敛思绪,想了一下道:“我先回去,探听消息就拜托山山了……多谢。”

    最后两字声音很低,眼神却很坚定。

    王琅不以为意一扬眉:“遇到这种事情大家都会这么做的,只是我有条件做到而已。”又听谢真石嘱咐家仆去寻谢尚,王琅眨眨眼睛,“我想阿兄应该已经遣人通知他了,不信你回家看。”

    “这样……请代真石向令兄致谢。”

    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两兄妹的默契度和高效率,谢真石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了一下。自从父丧后,她与兄长相依为命三年,感情远超平常兄妹,比起这两人却还是欠了一种什么。

    “我会的。”

    轻快地眨了下眼,王琅将人一直送到中门外方才回转,内心仍有些惴惴——吉人自有天相,应该没事的嗯。

    抱着这样微妙诡异的心情直到入睡,王琅熟门熟路地沟通与兄长允之的梦境。

    “阿兄。”

    按照两人几月来的习惯,关于军情、兵事一类较秘密的事件便拿到梦中相商,一来谈得尽兴,二来不惹物议。

    “山山来了。”

    王允之随意闲适地箕坐在小溪边,年轻清俊的面容上含着淡笑。

    看到幺妹来了,他也不起身,直接向王琅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王琅一边走到他身边坐下,一边偏头观察他飒飒潇洒的风致。自从上午接到建康失守的消息,王琅的心情基本一直处于沉郁状态,到梦中还摆脱不了,王允之却好像已恢复过来,清明透彻的黑眸里泛着柔和亮色。

    大概正因为苦难像山一样重,快乐却比羽毛还要轻,能够经受住朝不保夕、生离死别之痛的晋人才会显得那么逍遥洒脱,那么超然绝尘。

    最血腥也最恬淡,最黑暗也最自由,这就是这个矛盾时代的现实。

    “阿父已决定收复吴郡,以吴王师虞思行为军司、御史中丞谢藻行龙骧将军、监前锋征讨军事,率众一万,与庾冰俱渡浙江。”随手掸了掸衣袂上的草叶,王允之侧过身子,一双黑眸不急不缓凝视王琅:“上午的事情提醒我了。吴郡还有不少官吏士庶未及收拢,这倒是个机会。山山,你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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