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他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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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谢默霁正坐在会议室朝南的角落里。

    初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投射到会议桌上,也映照在她的脸上。由于角度关系,她一半的脸正愉快地沐浴在明亮的日光中,另一半脸却笼罩在百叶窗的阴影里。一黑一白的对比鲜明,看上去有趣极了。

    她的采访稿一经登报,读者反响非常好。所以在今天的例会上,赵云生点名表扬了她,还附带说了句“新人就该吃点苦,就该努力一点”。这让和她同时进东曲报业的高雅琴脸色有些难看。

    但谢默霁自己却沉浸在昨晚的梦境里,既没听出赵云生的言外之意,又没注意到高雅琴微变的脸色。

    这是她本月第五次梦见玻璃房和那个男人了。男人的眼神是一贯的锋利,玻璃房也和原来梦见的毫无二致。这些对于谢默霁而言,太稀松平常不过。

    但是有一点不同了。

    她的梦境升级了。

    如果说之前的梦境都是默声片,那么从今天凌晨开始,她的梦境变成了有声电影。影片里的男主人公,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声音细腻低哑,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叫得她心里甜甜的痒痒的。

    不知道是不是梦境通常都不太靠谱,他的咬字不太准,把她的名字硬生生念成了“先莫急”。微微上扬的音调,再加上温和的气息,听起来带着一点点喜感……

    谢默霁乐观地想着,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黑白片就会变成彩色片?面部打马赛克的有码片能转换成无/码高清?如果真是那样,那她夜里的福利可说是好极了……

    “谢默霁,你一会儿去给单望辰医生送两份东曲日报吧。保持跟采访对象的友谊,这也是我们报社的老规矩了。”赵云生突然点到她的名,把她的魂魄从天际召回。他宽敞如坦途的脑门晃得谢默霁一时睁不开眼,只能不住地点头。

    领了任务后,她自己倒没觉得怎么样。但同事们齐刷刷投来的同情的目光,让她觉得在别人眼里,自己大概就是去跳火坑的。

    “默霁,你真不怕去医院啊?”坐她旁边的李露爽,平素和谢默霁关系很不错,这时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露爽,我倒不怕去医院,现在我最怕的是那个梦会突然消失。”她心里一念,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赵云生宣布了散会。

    谢默霁刚站起来,就被李露爽拉住了,非要她说说自己的梦。盛情难却,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有意漏掉了梦中的拥抱和男人灼灼的眼神。

    “你说一个人老做同一个梦,意味着什么?”她问李露爽。

    “很简单,这是你的潜意识在梦境中的反射。可见你骨子里喜欢冒险,渴望充满危险气息的男人。”

    李露爽的话说得谢默霁脸色微微发白,幸好有半脸的阳光做掩护,并没被人察觉。

    八岁那年她的父母双双亡故,从那以后她在这个世上了无牵挂,所以曾一度萌生这样的念头——背个行囊,浪迹天涯。但是这些想法只她一人知道,连6羽也不清楚。现在被李露爽说出来,有种**被揭发后的不安感。

    “你是不是和6羽感情不好?”

    谢默霁摇摇头:“目前还可以。就是两个人工作都忙,不常在一起。”

    心里却似翻江倒海,那天去他家被拒后,她已经连着两天没有主动给6羽发消息了,只是没想到,她不发,6羽竟也不主动给她发,他不会以为病毒能通过短信的电磁波传染吧?好,看谁更憋得住气。

    ————

    弯刀大楼的外面,是一片晴空万里。

    谢默霁早上为了赶时间,都没怎么留意天气。这时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里,感觉很惬意。中心医院和弯刀大楼只隔了一条街,步行也只要二十分钟。她这趟出来,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走进医院后,她被那个双眼皮护士很不情愿地告知,单医生就在办公室。她说谢谢,那护士也不领情,继续给她大大的白眼。

    推门一看,里面坐着三个医生,穿着一样的白大褂,戴着相同的白口罩,正在严肃地讨论病情。

    “老单,你说除了血液传播,还有别的传播途径?”其中一个说。

    “是的。我初步怀疑是性传播途径。但是需要临床实验论证后才能下定论。”是单医生的声音。

    原来还潜伏着别的传播途径?谢默霁听得倒抽一口冷气。全然忘了和三位医生打招呼。

    见她进来,三个人同时抬起头看她。谢默霁无视掉这些各异的眼神,镇定地扫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个眉眼清冷的医生身上。

    “单医生,你好,我是谢默霁。”她摘下口罩,笃定地冲着他做自我介绍。

    “什么事?”果然是单医生,沉稳的声音波澜不惊,人却仍旧稳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站起来迎客的意思。

    倒是坐他对面的那个医生站起来,摘下口罩说:“你就是那天那个见义勇为的市民吧。我姓秦,我们见过的。”

    谢默霁自然记得他,那个来天桥接乞丐的秦医生。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

    “你找单医生什么事啊?”这个秦医生有些热心过头。完全忽略了单医生本人就在办公室的事实。

    但对谢默霁而言,有人招呼总比被一屋子人冷落要好得多。她正要开口,单医生“啪”一声拖动凳子,从座位上站起,脸色有些阴冷。

    谢默霁被他不甚友善的态度吓了一跳,眼睛直直看向他,表情有些无辜。

    “老单,你能不能动作轻点儿!”另一个医生这时插嘴道。

    正说着,单医生桌上的电话“铃铃铃”响起来。他重又坐回椅子,迅速抓起电话。对方的语速很快,单医生仔细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等对方讲完,他简短地叮嘱:“好,你一定要看住她,我这就过去。”

    “怎么了?”另两个医生都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着单望辰。

    “那个女病人又想要自杀,我得赶紧过去,门诊就靠你们了。”单望辰三言两语交待完事情,从桌上抓起一叠病历纸。

    “是不是411那个老爱去找你的女病人?”秦医生问。

    单望辰不置可否,把病历整理好,放进一个文件夹里。然后视线落到了谢默霁身上。

    “你什么事?”

    “单医生,这是有关你的访谈的那期报纸,赵主编让我送过来。我没其他事情了,再见!”谢默霁把报纸递给他,然后欠一欠身,退出了房间。她的心情被刚才的对话弄得惴惴不安,感觉医生都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不然根本无法消受这些突如其来的消息。

    “等等!”看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口,单望辰突然叫住了她,然后不顾办公室里另外几位诧异的目光,怀抱着文件夹,急急追到了门口。

    “报社怎么老让你一个女孩子来这种地方。以后有什么事就电话联系,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用漆黑的眼眸盯住眼前的女孩,洁白的口罩一起一伏。

    他是由那个女病人想到了自己吧?该不会以为她一次次来医院是来自寻死路的吧?多么可爱的逻辑啊。谢默霁忍不住笑起来。眼睛从他裸/露在外的半张脸,扫到他抱着文件夹的手时,笑容一僵。

    他的右手手背上清晰地爬着一条细痕。就算走廊上的光线再暗,深褐色的长痕嵌在白皙的皮肤上,望着仍那么触目惊心。

    “你的手……”她的目光在他的手上纠缠,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有问题吗?”他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了口袋里。

    “那天在地道里,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她问,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被带起。

    “好像是救过一个女孩。”他并不否认,轻描淡写地说:“那天她的处境有些危险,我只是顺手而已。”

    然后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脸,当做救人的报酬?

    谢默霁的心里有个大鼓在敲。

    “当时地道里很暗,我可能一不小心碰到了你。如有冒犯,请见谅。”单医生像是猜到了她的顾虑,开口解释。然后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只表,瞧了眼说:“谢小姐,我必须得走了。谢谢你的报纸。”

    等他离开后,谢默霁忍不住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心里还有些纳闷,那天的抚摸真是不小心吗?

    ————

    披着一身阳光,谢默霁回家洗了个澡。吃完中饭,才悠闲地坐着公交车回到了单位。

    偌大的格子间,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按键声。见她进来,高雅琴有意无意瞥了眼她换过的衣服,然后笑着和她打招呼。谢默霁把这女人前后的反应尽收眼底,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如果她没换衣服,她大概要对她退避三舍了。

    她去茶水间泡杨梅味的果汁喝。闻到杨梅特有的那种让人酸牙的味道,突然觉得自己的喜好很特别。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果汁的?真心有些想不起来了。

    她只知道大部分女孩会喜欢柳橙味、芒果味、草莓味类的果汁,偏她那么出位。杨梅味果汁可不是每家超市都有的,所以谢默霁必须经常囤货。她有过几次接不上货的经历,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别提多难受。

    刚出茶水间,就被一脸诡异的李露爽堵在门口。

    “今晚需要借用一下你这个人。”李露爽拍住她的肩,差点震翻她装满果汁的茶杯。

    “怎么说?”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她,感觉不会有好事。

    “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中心医院的医生,叫秦奇。医生这职业现如今也算是高危职业了。但我骨子里和你一样喜欢冒险。哈哈。”

    “说重点!”谢默霁打断她。

    “简单地说,对方来两个男人,所以我需要一个母性陪我去相亲。”

    “着装和容貌有什么要求?”多次被李露爽拖去当无良女配,她早已习惯了她隔三差五的相亲活动。

    “老要求,尽差尽丑。”李露爽说。

    在她的启发下,谢默霁突发奇想:“要不我用墨汁把俩门牙涂黑吧?”

    “完全可以。事后请你吃大餐。”李露爽直截了当地说。她知道,对付一个吃货,抓住她的胃远比别的更有效。

    果然,听完这一句,谢默霁一脸星星眼,扑腾着尾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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